韶华应负少年时(76)
苏家怡瞧着祁嘉今天比往常阴郁,想起大概是今天去见了他爸还有小姨他们,心里觉得难过了,便问:“你今天怎么不回家陪陪你妈?”
“都陪一天了,我想她也想自己一个人吧。”祁嘉忽然靠到了旧沙发边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又说,“阿妹也说想一个人呆着。”
苏家怡看着祁嘉这个样子,又想起了汤兆东出事那晚对她说过的话,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时时刻刻要将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人,其实也并非是无坚不摧。
“是累了吧,来来来,我把我的肩膀借给你……”苏家怡一边说一边靠到祁嘉身旁,拍拍自己肩膀还没说下去,祁嘉的头已经落到自己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觉得这样更不舒服吗其实?”苏家怡打趣到。
祁嘉摇摇头,沉默了好久,忽然小声地问:“知道这一切之后,你还有没有会想起你爸妈?”
苏家怡点点头,说:“嗯,想的更多了。”
祁嘉也点点头,说:“我也是。那你恨陈君梅和何月屏吗?”
苏家怡想了很久,才说:“我怎么恨她们?陈君梅是兵,我爸妈是贼,兵抓贼无可厚非,何月屏是妻是母,她要保护自己的家庭,也无可厚非。我爸也是真的害死了陈君梅儿子,她要报复,更加是没有办法。”
“苏家怡……”祁嘉疲惫的喊了她的名字。
“嗯?”
“我终于不再恨那个杀我爸的人了,可是我怎样都放不下他放不下我爸……”
“那就先别放下,它会有自己落下的一天的。”
作为心理医生,脸上带着微笑是职业需要,可是今天陈医生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林南珈觉得是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可是靠近些却发现是比以往带着更多的顾虑。
“看你的表情,这次应该是你邀请南珈一起上来听结果的吧?”陈医生一边将手上的资料的回形针取掉边笑着看着二人走进办公室。
顾临初竟腼腆地点点头,给南珈拉开椅子后自己再拉开椅子坐下,说:“省下你们还要再通一次电话的时间了。”
这时候陈医生再仔细看了二人一眼,忽然会心一笑,摇摇头,将报告放到二人中间,说:“也不怪你这么自信把南珈也交上来了,这次评估出来,临初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药量已经开始酌减,我们聊的时候我也发现他的顾虑少了很多,是件好事。”
林南珈随手翻了翻报告,质疑地凝视着二人,然后说:“你们俩该不会说好来骗我高兴的吧?”
陈医生大笑两声,说:“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说了说各自的顾虑后顾临初他们便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林南珈说想要去洗手间,陈医生便带着她一同前往。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一进洗手间,林南珈便站在洗手盆边上边补口红边问。
“他难得自信要带你上来一起听评估结果,我也不能扫了他兴致。”陈医生摁了一泡洗手液到手掌中,认真地搓洗着双手,从镜中看着正在仔细描绘着唇形的林南珈,低头笑了,“你也是聪明,一进来就看出我表情不对。”
“看死人看多了,看到活人脸上不同的表情总是会敏感一些。”林南珈盯着镜中的自己,很满意刚才对自己艺术的杰作,她边将口红放回到手包里,边说,“他是不是还是很严重?”
陈医生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冲洗着满带泡沫的双手,说:“大致其实跟刚刚说的没什么区别,他的整体状况确实是要比之前好了许多,证明钱花在我这里并不冤,只是你要多提防他提起,北海,或者任何跟看海有关的事情。”
“北海?”林南珈十分不解,“这地儿跟我们生活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他过去人生二十几年不要说没去过,身边连北海人都没几个……”
“可能就是因为他没去过,所以他很想去。”陈医生将水龙头关上,走到墙边双手取下一张擦手纸,擦拭着手上的水,说,“当那些所有琐事都被解决之后,他心里是空的,然后他会做什么?”
“会想去死。”林南珈愕然地看着跟自己隔着大概两米的陈医生,仿佛身体一下子被抽空般,往后退了两步。
“他为什么在上年那件事之后一切都表现出来这么积极?对方纯离忏悔和做出补偿是他过去作为活着的唯一理由,而这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之后,一切谜团都真相大白之后,他在短时间内会显得轻松自在无所顾虑,可是他和别人不同,这样下来他活下去的理由消失了。”
“那北海呢?”林南珈颓然追问。
“他一直说想去北海看海,说如果可以去一次北海海边,人生就死而无憾了。”
“方纯离小时候总是吵着嚷着要去看海……”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对方纯离真的只是对生命的寄托,他一直深爱和信赖的都只是你。”陈医生走到林南珈身边,笑着拍拍她肩膀说。
“有个屁用……”
顾临初将右手手上的粽子放到左手,然后用右手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米白色的首饰小盒子,递给韩子昂,边咬下一口粽子边示意韩子昂打开。
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极简的戒指环上有一颗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钻石。
韩子昂用力推了顾临初一把,笑着说:“好你个顾临初,都是有钱买钻戒的人了,约老朋友吃饭就约在以前学校操场上给我吃你中午剩下的粽子。”
“就是因为买了这个戒指所以没钱请你吃顿好的。”顾临初也微微笑了笑。
说察觉不出顾临初笑容中的逞强是假的,韩子昂将戒指举起在空灵的月光下左右细看,然后“啪”地将盒子合上,正要还给顾临初,却被顾临初伸出手挡住了。
“你干嘛?原来搞了这么多你爱上的人是我?”韩子昂故意夸张地说。
顾临初嚼着嘴里的五花肉,藏不住嘴上的笑容,他摆摆手示意韩子昂收好,艰难咽下后才说:“收好。”
“你这什么意思?”韩子昂终究是严肃起来,将盒子放在手上递在二人之间。
顾临初拧开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后,说:“你比我更有资格爱她。”
“爱一个人是情不自禁的事情怎么还会分资格不资格,”韩子昂对于顾临初的回答显得不满,可是转念一想,忽然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又说,“你不是好了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分钟之后要在楼顶跳下去,你会做什么?”
“如果是别人,我会转身离开,可是因为是你我知道可能跳下去对你自己更好,我会陪你走完这一分钟。”韩子昂神色凝重地看着顾临初双眼说。
“那南珈呢?她会做什么?”顾临初又问,借着月光,韩子昂可以看到顾临初的目光中渐渐蒙上一层哀伤的薄纱,晚风也吹不走。
“她一定会逃。”顾临初的目光悲哀,韩子昂已经不忍再看,他转头把视线放到这底下偌大的城市,想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这样的流光溢彩,可就算眼前一片辉煌灿烂,对于他还不如多年前的陈旧土灰。
“我真他妈自私。”顾临初将手中的空水瓶往阳台另一边用力扔去。
“你要是决定好了想好了,就去做吧,一生人为自己做一次决定,也是幸事。”
韩子昂借着月光再凝望着这个曾经奔跑过的操场,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觉得硕大的操场怎么在这些年中变小了。
他看到林南珈在落日余晖中跑步,他看到顾临初和赵敏在树下散步,过一会儿林南珈就要从教学楼下来,经过自己,而自己就会扔下同伴捡起地上的书包跑到她身边,死皮赖脸地跟她一起回家。
一切都历历在目,自己在国外时躺在地下室床上看着小窗外的月光想起那些时光时还是会嘴角上扬,那时候的他们好像只会向前奔跑,曾经的形影不离,好像在停下奔跑的脚步那刻才是大家终究要分离的时候。
祁嘉让苏家怡到昭明荷花池边等他,苏家怡却很快看到荷花池边女生宿舍门口祁嘉正和一个漂亮女孩在亲昵地聊天。
那个女孩的漂亮不是林南珈的英气逼人,不是赵敏的明艳动人,只是明眸似水,看着让人舒服。那是苏家怡第一次见到祁嘉身边有女生,她忽然想起那晚汤兆东的话,这世上喜欢祁嘉的女孩子多的去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