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应负少年时(44)

张婕清秀的面容遮盖不住她心底里的男子气概，张荣琛长得一身浩然正气，开朗直爽，张婕的男孩子性格和张荣琛的大大咧咧一见如故，没几句废话就成了好兄弟。

苏家怡像小家猫一样缩在自己位置上，偏着头看着张婕和张荣琛任由张乾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偏的在下面开小灶开的风生水起，忽然觉得这跟以前小学很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一样，偏偏觉得有些温暖和熟悉，就在她那样偏着头看着看着他们两个滔滔不绝，苏家怡的眼前忽然浮现起了两张好像已经很模糊的脸。

她忽然对自己对于这两个人开始模糊起来这个事实感到悲哀和内疚。

放学后苏家怡跟张婕二人说完再见便各自往反方向走去时，张婕和张荣琛不停的说话声依然不断地传到苏家怡耳朵里。

九月虽有秋风送爽的凉意，却也依然存留着争秋夺暑的热气。苏家怡推着单车一直走到很远，学校往家方向有一个大斜坡，先上坡，再下坡，正当苏家怡满头大汗正准备跨上单车时，身旁忽然掀起一阵风。

祁嘉烟一般从坡顶骑车而下，一旁低垂的树枝刮着他的衣袖而过，他在苏家怡旁边一缕烟般划过，最后才一个急刹车在她斜前方停下。

苏家怡推着单车小跑上前，祁嘉单车把手上果然挂着一个小透明塑胶袋子，里面装着一只还冒着白气的老婆饼，热气碰在袋子上化成的水珠，形成了一层水雾。

苏家怡一手推着单车，一手拿着老婆饼送到嘴上，和祁嘉并排走在石砖路上。

“今天迟到张乾没为难你吧？”祁嘉咬着绿豆冰问。

“没有，他人看上去还挺好的。”苏家怡咬着老婆饼，口齿不清地回答，“咦？你认识张老师？”

“他以前教我数学的，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起我，不然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偷过卷子？”

没想到祁嘉居然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丝毫不觉得廉耻地说：“对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熬到初三？”

“……”苏家怡又想起来顾临初和林南珈，想起小学入学的时候，她总是能很自豪地告诉所有老师她是他们的妹妹，如今可是一个差天共地。

“你快点吃，水鬼还等着我们呢！你怎么吃这么慢，哎，我不等你了，你自己跟上来吧，吃东西比猪还慢……”祁嘉将最后一口绿豆冰塞到嘴里后将小木棍往旁一扔，便骑上单车扬长而去。

苏家怡的思绪被祁嘉的粗暴瞬间打断，她只好也将最后一口老婆饼塞到嘴里，然后骑上单车跟在祁嘉身后。

他们迎着西边缓缓下沉的一轮火球骑去，两边还能听见收买破铜烂铁的吆喝声，夏日树枝里栖息的蝉的鸣叫声，穿街过巷玩耍着的孩童的嬉闹声，各种声调语气夹杂在还带着酷暑闷热和初秋燥热的晚风之中，苏家怡总是在过去与现在中徘徊游荡。

可是她猛然间觉得，这过去可能其实早就过去，现在只要不离开，它还是现在。

起码现在不会离自己而去。

经历了小学多年来的不断被排挤，自从没了顾临初和林南珈无条件的保护，苏家怡生活中缺失的有恃无恐甚至让她开始习惯了一个人躲在安静的角落。

她倔强地认为这就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

但是好像从跟张荣琛和张婕在回校日说了第一句话后，她为自己设立的保护屏障就被硬生生地打破。

尽管苏家怡的座位因为长得矮小被张乾编排得离二人都不近，可是却将张荣琛的好兄弟安排在了苏家怡后面。

开学不到一个月的一天下午，苏家怡将本子往后传时，好兄弟一副神秘的样子凑上前，贱兮兮地在苏家怡耳边说，你觉得张荣琛怎样。

苏家怡一脸疑惑呆滞转头看向好兄弟，好兄弟还在一脸坏笑地等待着苏家怡答案。

可是苏家怡却心里拔凉，自己明明一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做，成绩一般偏下，长相普通平庸，在班上除了跟张婕和张荣琛有点交情，从来不参与任何女生八卦男生议论，她一直深信自己将透明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人要将她作为玩笑的靶子？可能是因为张婕和张荣琛太出风头了。

在苏家怡茫然无助的时候，是张婕将她解救了下来，张婕走到苏家怡旁边一巴掌打到好兄弟背上，粗犷地骂到：“干嘛！欺负苏家怡吗？”

好兄弟连忙双手抱拳，嬉皮笑脸地作揖：“不敢不敢……”然后又对着苏家怡坏笑做了个眼神，又小声地说：“想想，想想。”

张婕问：“那臭小子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欺负你了？”

苏家怡好不容易回过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苏家怡真正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是恶作剧，是那个晚秋的下午。黄叶碎一地，邪风初扬起，苏家怡放学后跑完步正往教室走去，路过篮球场时那个本在各位男生手里蹦来窜去的球忽然不偏不倚地往苏家怡脸上砸来。

苏家怡还没来得及躲避，正站在原地往前不是往后不是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球场上一蹦到自己面前，伸手一扣，将快到自己脸上的篮球扣下并且跳开。

还不忘回头给自己一个自信的笑脸，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球场上其他男生连连起哄：“漂亮哦狗琛！”

除了起哄，还有几个在窃笑，看了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苏家怡又相互使眼色，然后一阵了然于心的坏笑。

其中一个坏笑的男生衬没人注意，溜到苏家怡面前，小声说：“狗琛喜欢你。”

假如没有这个男生的自作聪明，苏家怡可是从来不会多看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张荣琛一眼，可是因为这个男生的自作聪明，今天的苏家怡看多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忽然觉得，张荣琛还挺帅的。

就是因为这一个忽如其来的念头，每次张荣琛来找自己拿作业抄时，以往的苏家怡会觉得莫名其妙，摆着一个成绩班上前三的张婕不抄，非要来拿自己鬼画符一般的抄，可是如今苏家怡会每天想着，张荣琛怎么还不来问自己要作业。

就是因为这一个忽如其来的念头，以往的苏家怡往后面传本子从来不回头，只是伸手将本子卷子递到后面，往往会不小心扔在了正在趴着睡觉的好兄弟的脑袋上，可是如今苏家怡会转头将作业轻轻放在好兄弟脑袋上，顺便瞧一眼斜远处后方的张荣琛。

就是因为这一个忽如其来的念头，以往的苏家怡从来不会像别的女生一样围在栏杆前一边看着打篮球的男生一边窃窃私语讨论谁更帅，更加不会去做递水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可是如今苏家怡会时不时给混在男生堆里打球的张婕送水，然后等着张荣琛过来问我的呢，然后其他男生会围上来起哄，苏家怡每次都会跑开。

第一次跑开后脸红了很久，后来居然心里会暗暗欢喜。

因为张荣琛的喜欢，加之张荣琛和张婕都属于级里炙手可热的人，混在二人中间的苏家怡在班上的小透明地位开始慢慢不保。

可是这次的被认识与以前有些不同，张荣琛和张婕性格开朗义字当头不拘小节人缘好，加上苏家怡本身安安静静不闹事不张扬的性格，只让人重新发现这个女生。

大家开始默默想起那个回校日找不到单车的女生。

苏家怡忽然感到了一丝温暖，她发现自己一直逃避的被人认识原以为是避开成为众矢之的唯一方法，可是如今发现，其实人心并非一片黑。

那个周五放学，张荣琛一行人心血来潮要去高中部打球，据说那里球场大一点。

中午午休的时候张荣琛悄悄地跑到苏家怡桌前半蹲下，话还没出口，后面的好兄弟忽然大喊：“狗琛你求婚啊！？”

随着大家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苏家怡小脸一红，不停地将张荣琛搭在自己桌面的手臂推出去，也得亏那天的值日班长是张婕，坐在讲坛上的张婕拿着三角板往黑板连敲两下，对着班上的人唬到：“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午休时间，都给我安静！”然后又对着张荣琛挤眉弄眼，做着口型道：“你赶紧的”。

张荣琛给了张婕一个大恩不言谢的表情，连忙压低声音对着苏家怡说：“今天下午放学我去高中部打球，你来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