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夏(86)
午后小憩品茶时,沈念特意掐些菊花瓣加到茶盅里。幼时她和齐妙就爱喝菊花茶,也不管那花其实是观赏用的,和泡茶的菊花完全不搭嘎。反正在女孩子眼里,喝了美美的花茶,人也会变美就是了。
“夏来菰米饭,秋至菊花酒”,镇上迄今保留着重阳节饮菊花酒的习惯。菊花酒又名“长寿酒”,老人们用菊花加糯米、酒曲发酵而成,据说有养肝明目、延缓衰老的功效。
沈老爷子那壶是大院里许爷爷送的,多年旧友便是如此,见面吵吵闹闹,该惦记时也不含糊。
于萍从济州岛回归后,给沈念送来海鲜干货、地道韩国泡菜和面膜。“韩国太小没啥好玩的,比不过我们国家的大好河山,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帅哥美女多,尽管大多都整过容。”
她精神状态不错,眉目间不见往日愁苦。结束这次的旅行,马上又要回上海接受第二次化疗,想到这,素来坚强的姐姐心里直打怵。
“让翟总陪你去嘛。”沈念建议,“哪怕什么都不做,有个人在外面等着,感觉也会不一样。”
患病前,于萍压根不理解恋爱脑小女生的心理。她对齐云笙的倾慕,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优秀者之间的惺惺相惜。被父亲抛弃的经历让于萍对男人有心理阴影,追她的人再多,亦无一能走进她的心。
残酷的病痛使她软弱,也有更多时间剖析自己。嘴硬不接受翟逸池是善良的天性在作祟,凭心而论,母亲说的没错,若哪天他离开了,她怕难遇到这么好的人。
在济州岛游玩的这几日,越相处越觉得,他们三观合,秉性合,甚至生活中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也不谋而合。
“这次是他陪我去,我妈在家呆着。三十岁了我还想飞蛾扑火,毕竟女人一辈子不谈次恋爱枉费此生,是不是?”
沈念认真道:“翟总是有担当的,你们会长长久久。”
十月中旬沈念赴市里参加考试。尤记得大学拍毕业照那天,大家兴奋地将学士帽高高抛起,内心欢呼着终于不用再考试。迈入社会才明白,哪有那么好的事!
考场设在建筑专业技术学院,因为对从业年限有要求,参考人员中,像沈念这样不到三十都算年轻的。国家对建筑及相关行业规范化要求越来越严,以往靠本事和经验的无证人员,如今也不得不埋头啃起书本。
和沈念同考场的,居然还有位年近五十的大叔。生活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不容易的。
最后一门课考完出来,已近黄昏时分。行走在阔别已久的校园林荫道上,沈念心情形容不出的轻松飞扬。为某个目标而拼搏的感觉真好呀,不论青春、成熟亦或是年老,人都该有想做成的事,想遇见的人。
她掏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条讯息:“仗打完了,本仙女要去旅行啦。”
沈老师不是酒后吹嘘,立马私信转账:“祝宝贝女儿玩得开心。”
小时候父母从不叫她宝贝的,以至于沈念大学时搭同学父亲的顺风车回北京,看见他妈妈搂着一米八的儿子叫宝贝,毫无防备冒身鸡皮疙瘩。
反倒工作后,他们经常在电话里说宝贝怎样怎样。头一次听觉得别扭,慢慢也就习以为常。沈念谢过老父亲的好意,就算暂时不工作,她也是有积蓄的人,哪好意思啃老。
于萍之前工作的外企经常需要出国,在她同事的帮助下,沈念很快搞掂机票和签证,又帮她在当地安排好酒店和接机服务。孙雅丽事无巨细地打听清楚,才放心让闺女出这趟远门。
对此齐云笙一无所知。他在何处生活都是一样,白日勤勉工作,夜间查资料记笔记琢磨论文。偶尔同事们相约出去喝酒,也早早寻个由头赶回住处。
同事们知他心有所系,和他们单身狗不一样,故而也不强留。
爷爷奶奶仍呆在镇上没走,沈念简单收拾些行李轻装上阵。长途跋涉很辛苦,但想到在目的地的恋人,再苦都变得可以忍受。
工作之余,沈念曾走马观花地去过一些国家,大多是公司组织的集体旅行,马尔代夫、日本、美国塞班岛,最远的一次是去冰岛。事务所老大是颇会享受生活的人,对员工也算慷慨大方。
那位大哥钱赚够本儿了,沈念进所没多久,发现他总把“再干两年就退休”挂嘴边。儿子在清华学物理,压根不准备接他的班,诺大的公司得找个合适的人接手,不能说扔就扔,就这么骑驴看唱本地耗着,一年又一年。
有时候,放弃是另外一种得到。坚持是可贵的,偶尔给自己放放假,亦无不可。
走出机场航站楼,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沈念感受到何为真正的热带。来接机的黑人兄弟一口流利英语,沈念却只能半说半比划,磕磕绊绊地交流。
车子驶出机场,路两边是高大的椰子树,与之相反,房屋普遍很矮,见不到高楼大厦。空气质量比国内要好,以海滩和古堡闻名。
最重要的是,不见车马喧嚣的拥挤场面。
抵达酒店时,刚下午五点钟。这里离齐云笙的住处很近,沈念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放好行李先跟家人报平安,然后去浴室洗澡,冲去一身疲惫。
许久没见,总要美美的才好。
贴动物面膜时,沈念自拍一张发给齐云笙,他估计在忙事情,没有立即回复。等沈念收拾妥当拎着包准备出门,才发讯息问:“国内应该是凌晨两点钟,还没睡?熬夜伤身。”
沈念转发个定位给他:“我不在国内呀。”
地址显示离自己不足一公里,齐云笙一时间竟不知该责备她莽撞,还是该欣喜若狂。
“呆着别动,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要,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最后约定在一家中餐馆门口碰面。沈念沿着道路缓缓而行,明明登机前、在飞机上都特别急切地想要见到他,真要如愿时,反而平静了。
中餐馆距离沈念的酒店更近些,结果却是齐云笙率先抵达。当沈念拐过街角出现在眼前,他们同时发现对方,相视而笑。
他黑了也瘦了,脸部轮廓变得更深邃。
她一如既往的温婉可人。
心突然间跳得特别厉害,沈念终于忍不住狂奔过去,扑进齐云笙的怀抱里:“我好想你。
十分难得的,齐云笙无惧路人的注目礼,把她抱起来转个圈儿:“我也想你。”
让沈念始料未及的是,在阿克拉的第三天,有人赠送她一件婚纱。是齐云笙的同事合伙买的,三位年轻男医生,完全不懂得如何挑选,但那份心意让沈念感动得想哭。
她穿着那件婚纱,和齐云笙在异国他乡的教堂接受牧师和朋友们的祝福。从说出“我愿意”那三个字起,幸福的眼泪就没断过。
余生漫漫,幸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