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花季+番外(51)
季永康去停车场停车,三人先前往挂号。
疾病并不会给人以太多温情,外面的世界万家灯火,红灯新装渲染着快乐,里面的洁白无瑕,给人肮脏的一生最后一点纯洁如纸。
“做个骨髓穿刺吧。”医生面容沉重,黑色的签字笔柔情却又无情的书写着。
“什么意思?”季永康率先说道,“医生你把话说明白点。”
这个一直憨厚寡言的男人第一次在自己老婆前面说话,却连声音都在发着抖。一个将近半百的男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痛如绞,第一次质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医生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方框眼镜下的目光是同情,亦是麻木。
“不排除白血病的可能性。”
!!!
花成韵踉跄一下,急忙抓住了身旁的桌角,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谁?
白血病?
开玩笑呢吧。
哈哈……不好笑……真的不好笑……
季景萧本来就十分白皙的脸瞬间退了最后一抹血色,裤兜里的十指紧攥着,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留下一个个青紫的坑和一点点猩红的血。
半晌,张世红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笑了笑:“只是可能罢了,肯定是误诊,你们别这样。骨髓穿刺太痛了,咱们回家吧……回家……”张世红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去拉花成韵。
“妈。”
手腕被握住,张世红的脚步停了下来。
“既然是误诊,”季景萧苍白的微笑着,“咱们就……就去看看吧……我陪你……我和爸,我和花成韵……我们陪你……”
紧握着的手渐渐松弛,将挂不挂的如垂死之人不肯松手。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呢,还没到放弃的地步呢。
很多时候,明知是没有的希望,明明只有一丝幻影,我们却都甘之若渴,明知抓不住,却还在奋力挣扎。可是啊,或许这才是人生,一种脚下无路,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歇斯底里。
第四十九章 卡萨布兰卡花15
玄门打开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墨狄一怔,却没有回过头去看进门的那人一眼。
花成韵踉跄着,跌跌撞撞的走进来,瘫坐在沙发上,像喝了迷魂汤一样,双目怔怔的盯着天花板,浑身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不应该说话的。
“……你是怎么想到的?”花成韵了无生气的问道。
墨狄沉默。
“呵,”花成韵轻笑着,双目却是空洞的,“谢谢你啊,发现的早,还有的治,还有得治……”
花成韵哽咽的感谢着墨狄。
墨狄回过头来眉眼低垂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个委屈的像是个孩子的人。
还以为她只会笑。
还以为她永远没心没肺。
还以为……
“为什么啊?”花成韵猛地抓住墨狄的领子,“墨狄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活的都很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阿姨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她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她从来,从来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每年都会给慈善机构汇款,她每个周末都要去喂流浪狗,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花成韵激动的神情忽然温柔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藏在心里的眷恋。
“我没有爸妈,我是作为累赘被我爸妈丢下的。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很好,可是那有什么用?我不还是孤身一人吗?我不还是作为一个累赘换个角落苟且偷生吗?只有阿姨,她是真真正正的把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把我当做亲生女儿。”
“以前我总是费力的讨好着我的父母,可是却换不到他们一次的正眼相待。我一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阿姨,可是阿姨却会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说一声‘没事了’。”
“我获奖的时候,阿姨会给我准备庆功宴;我做不听话的时候阿姨会教训我。我明明与她没有任何惯性系,可是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花成韵的泪水泉涌一般的流着,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上满是泪痕。
墨狄淡淡的看着花成韵,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个屏障,是久离人世的世外之人对人间疾苦的漠不关心,却又如想要触碰人间珍宝一样,炙热在心中翻滚,但久久不知如何下手。
花成韵弯着腰将自己蜷缩起来,激烈的哭喊过后,只留下了发不出声的哽咽。
“为什么……”
“为什么……”
墨狄的手在空中滞留,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揽过花成韵的肩将她拥在怀里。浓密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看不出情绪的一片薄唇,平时擅长于讥讽的一张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花成韵一怔,僵硬的伸出手环抱住墨狄,无声的将脸埋在墨狄怀里,任由眼泪横流,沾湿一大片衣襟。
我在人间流浪已久,
终找到一片归宿,
天会塌,地会陷,
此刻的港湾,是多么的无事于补,
却又是多么的让人眷恋不舍。
所有的银行卡摆在茶几上,还有几块季永康前几年买的名牌手表。
“这些大约多少?”好像只有一夜,季景萧忽然长大了很多,也单薄了很多。一件纯白色的衬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一条黑色的裤子多了许多褶皱。
季永康顿了顿,说道:“七十万。”
张世红已经住院了,第一次化疗在一周后,需要十五万,下次化疗时间还要观察,费用不可能低。还有平时的药物,检查……
季景萧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我去打工吧,多少能补点。”
季永康狠狠地瞪了季景萧一眼,胡须直飞的一拍桌子:“你以为你老子没用了吗?出了多大的事用的你小孩出去打工?你给我好好学习!这不是你个小孩应该掺和的。明天联系到人,我就把车卖了……”
“得了吧,”季景萧轻叹口气,“妈在医院用到车的时候多了,买了后有事打车多不方便。再说了,就你那车早就过时了,你想买也要有人买啊。”
季永康哑口无言。
“我……”
房门被打开,花成韵背着一个小书包从门外跑进来,刚好看见摆在桌子上的银行卡。
“看样子我来的刚刚好。”眼睛红肿着,花成韵却依旧像往日一样笑着。毕竟,大家已经不开心了,自己可不是来这里增添悲伤的。
花成韵从包里拿出几张银行卡,喃喃自语:“这是我爸妈给我留的,这是我的奖学金,这是去年的工资卡……”
季景萧按住花成韵的手:“……不用了,都拿出来,你怎么办?”
“我?”花成韵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不用交房租,不用交学费,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吃饭。所以啊……”
花成韵把所有的卡丢到桌上的卡中,几张银行卡交错着,仿佛没有隔阂的一家人。不,不是仿佛,是本来就该如此。
“以后就要天天来蹭饭了!”花成韵与季景萧对视着,傻笑着。
也许微笑真的会传染吧。
季景萧的绝望撕开了一道道裂痕,如悬崖边的风筝,摇摇欲坠。
季景萧伸出手轻揉着花成韵的发丝,疲惫的温柔着:“欢迎你随时蹭饭。”
“好。”花成韵一笑,抬头顶了顶季景萧的掌心。
痒痒的,是心,亦是心。
季永康第二天回到了工作岗位,年假不休了,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没有表明什么,季景萧还是悄悄地打起了工。花成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跟在季景萧的身后。
新年的钟声响起,三个人终于离开了各自的岗位,带上墨狄在洁白的住院部里,打开了一个个保温饭盒的饺子,什么馅都有,全是花成韵包的,但是季景萧却没有了那年和自己老妈争夺的气焰。
第一次化疗结束,张世红明显瘦了一圈,一周前买的水果长了毛还放在橱柜上,一碗饭总是要剩下多半。也许是为了年味,也许是为了钟声,也许是为了窗外的烟火,张世红嬉笑着吃了一盘饺子,脸上久违的露出少女般的粉红。
“来来,过来。”张世红招呼着,季景萧和花成韵对视一眼齐齐走进床前,唯有墨狄坐在靠门的一把椅子上吃着白菜馅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