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站在,光影之间(32)
是夜,他终于完整地做完了那个梦。
彼时战乱,他父母皆死在他眼前,在屠刀就要挥到他身上时,一少年将军提枪救了他。
将军年少成名,声名显赫,那日逆光而来,恍若天神降临。
他当时暗暗立誓,要成为将军那样的人。
少年将军并未取笑于他,还递他一信物,说等他长大,可以来军营报道。
可命运弄人,他没能从军,反而成为一名戏子。
他在台上挥舞水袖,浓墨重彩,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几番颠沛流离,他于京都落户。
此时少年将军之名已销声匿迹,只余日日犬马声色的镇国府二公子。
二公子爱看戏,且每每只看《霸王别姬》一出。
他日日苦练,只为在二公子来之时,为其唱一段。
可还未等二公子来到戏园,便风云突变,当今圣上以叛国之罪,下旨将镇国府满门抄斩。
其中种种因果,他只能在达官显贵们光临之时,听到一些皮毛。
功高盖主,他唯独能说出这几个字。
这样的事情于戏文中见得太多,他连夜将此事编成戏文,在房中,勤加练习。
将军问斩那日,天昏地暗,有暴雨将来之势。
大抵上天都在怜悯那位挺过战场腥风血雨,反而死于阴谋权论的少年英雄吧。
那日,他于菜市之上,演绎着少年将军的一生。
那日,将军于菜市中,身首异处。
他看着密集的人群,越发卖力。
或许这样只是徒劳,但那位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不应满身污名而去。
临了,早已喝下的毒药开始发作,他踉跄几步,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还没为将军唱那一出《霸王别姬》啊,他在闭上眼睛之前,遗憾地想。
来世,但愿能在戏台上,为将军唱一曲。
公主与睡美人
光
从前,有一位童话世界的公主,她串台了,来到了睡美人的世界……
她并不觉着自己是个异类。
尽管,她并非世俗规则里,循规蹈矩的人。
她的喜欢,在质疑声中,依旧发了芽,开了花。
所以,她并不太在乎别人的质疑。
这世界那么多的不同,她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同。
如果一定要寻一个人相伴终生,那为什么,她不可以牵起一只同样纤细的手。
遇见时,她只感叹了一句,“哇,好温柔的女孩子啊。”
其实两人之前并未发现自己的有异于他人之处,只是恰好,那个对的人,让她们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特别的人。
缘分如此珍贵且稀有,她并不希望因为所谓的定律,放开彼此紧握的手。
她们在不同城市,距离超过五百公里。
瞧,这是跨越五百公里也要紧紧抓住的缘分啊。
她偶尔也到她的学校去,见了她的室友,或许年轻人更加容易接受新事物吧,她们得到了很友好的对待,也没有被当做怪物一般被审视。
但更多的时候,这样的友好少之又少。
曾有一位男性,当着她们的面说一些污言秽语,她将正在喝得可乐倒在他的身上,只遗憾这个可乐,没有清新空气的功效。
也曾经历过质疑,也曾在双方的家庭中掀起轩然大波,如同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在幸福的结局来临之前,历尽波折。
花与叶或许相辅相成,但一株尽是花的树,也能美到极致。
和所有的情侣一样,她们也会有矛盾,也会争吵,也会生闷气,但两人在一起已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所有更能包容彼此。
毕竟,她们都那么勇敢的,坚定的选择了彼此。
故事的结尾,公主吻醒了睡美人,然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或许有一日,她也能亲手将这个童话故事的结局,书写完整。
影
她现在有多么坚定面对世俗眼光,曾经就有多么彷徨面对自己。
她是在二十岁那年,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
她对一个女孩子,动心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冷漠,所以没办法对男孩子动心。
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
在世人质疑之前,她先质疑了自己;在世人嫌弃之前,她先嫌弃了自己;在世人厌憎之前,她先厌憎了自己。
可即使这样,她的喜欢也收不回了。
所以,她只能合盘接受。
她知道那个女孩儿和她一样,只是,她多么希望那个女孩子能够做一个世俗眼中的正常人,无论私心如何,她不忍两人一起受苦。
小时候,她最喜欢玩磁铁。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两个面,永远都合不上。
她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小,等长大就好。
上初中时,老师讲解了这个原理,她听懂了,原来长大了,力气变大了,她也不能把那两极合在一起。
可现在她明白了,同级也可以相吸,有些东西,科学没办法解释完美。
她无数次在黑夜里挣扎、放弃、拾起、怀疑……
她无数次压抑自己。
可那使劲压抑的情感,还是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她听见了如此询问。
“是。”她如此回答。
她的手被悄悄覆盖住,欢喜之余,她望着月色,却更想流泪。
那复杂的,未知的,即将到来的世俗眼光,会摧毁这份爱吗?
她们的爱会如鬼魅一般,不敢立于阳光之下吗?
她不确定。
只是啊,她反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握得那么紧,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就让她们就在世俗的流言蜚语中,努力一下吧,直到不能努力为止。
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仿佛那无数次的自我怀疑,从未存在过。
不为人知的故事
光
皇城中,有一府邸,占地极大,却少有人在意,更无人驻足。
牌匾之上,锦安王府四个大字已被灰尘覆盖。牌匾之下,大门紧闭,里面无一丝声音传出,似一座鬼宅。
京中只有少数人记得,这座府邸之中,住着曾经赫赫有名的锦安王。
他十七岁一战成名,却又在三年后,遭受暗算,双腿残疾,双手被废。
锦安王的未婚妻,也在同一年病逝。
自那以后,锦安王再未踏出王府一步。
整个锦安王府,亦从皇城中沉寂下来。
久而久之,锦安王这个人,身在皇城,却于皇城之中,销声匿迹。
锦安王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是又一次蛮夷入侵。
出征那日,艳阳高照,锦安王穿盔戴甲,沉稳硬朗,那些近年来声名远扬的将军们,皆驱马于他身后。
那个情景,皇城中人大抵一生都会记得。
锦安王究竟是如何痊愈并再次领兵出征的,皇城的百姓并不知内情。
只是当其驱策向前时,很多人都想起了锦安王当年的风姿。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有这样的信念,只要锦安王在,可守边境无虞。
这场仗,打了整整三年。
虽大获全胜,但锦安王却在班师回朝之际,旧伤复发,不治而亡。
他的一生,如一出跌宕起伏的戏文,总是在高潮过后,匆匆落幕,令人唏嘘不已。
遗体抵达皇城之日,正值初春时节,太阳当头。却在那哀乐传入之时,飘起鹅毛大雪,转眼就将皇城覆上一层雪白。
那一场大雪,史无前例。
这是上天在为自己的孩子哭泣,百姓们这样想着。
影
他曾鲜衣怒马,令锦安王之名冠绝天下,满楼红袖招。
那一年,他十五岁。
他曾与丞相府嫡女相识相知,定下婚约,约定终生。
那一年,他十六岁。
他曾挥师南下,大败蛮夷,斩其首领于军前。
那一年,他十七岁。
他曾名动京城,也曾因至亲之人的一念之差,陷入死地。
那一年,他刚刚二十岁,正值班师回朝之际。
军中之人皆道他命好,逃过一劫,虽中了毒,却并未殃及性命。
但谁都不知,当日立于马上中毒之人,并非是他。而是精于易容之术的相府嫡女,他的未婚妻。
她闻声而来,与他打赌,说假扮他定不会有人发现。
后果真无人认出。
她就那样为他挡了死劫,用自己的性命,令他看清自己嫡亲兄长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