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过你的笑(43)
唱完歌,田笑带着那枚笑脸logo安静地离开。江曾没有挽留,睼一眼搁在左手边的黑屏手机,沉默着。许久,突然跌撞过来一个人。
“哥,出事儿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高越神色凝重地大步走出来,此时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却也掩盖不过他阴冷的声音:“人呢?”
早候在电梯边的人紧随他的脚步:“保安室。”
眼中寒光一闪,高越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一进门,无视满屋子的人,他戾气极重地直奔瘫坐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三十好几,个子不高,被高越一把扯住衣领,像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拎起来,重重地往墙上撞,震动了旁边的小圆桌,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事发突然,那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喉咙里冒出来,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狰狞扭曲。满屋子的人只静静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无人劝阻。
高越死死地把他按在墙上,眯眼咬牙问:“你想干什么?”因为太用力,声音有些嘶哑变声。
那人像是捡回了条命,气还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哭声求饶道:“哥,我错了……哥,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妈的老子问你,你想干什么?”高越失控般朝他大声叫嚷道,拽紧衣领的手不自觉地越发用力,指节惨白。
那男人被硬生生地吓哭了,老实交代却依然没说到点:“我以后再也不卖了,不卖了,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警察……”
话说到后面,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渐渐胀成紫绀色,就在翻白眼快要断气时,男人脖子上的那道力突然松开,高越失去耐性般解了他的禁锢,转过身:“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江曾打了个眼色,两个保安将男人架了下去,其他人也跟了出去,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江曾倒了杯水给高越,试探道:“越哥消消气,跟那种人较劲儿……”
高越冷声打断:“说。”
江曾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奔主题:“这人了,跟那疙瘩是一伙的,漏网之鱼。他知道我们跟警察有联系,来吧里喝酒就是想找机会报复。应该是看见笑笑和我聊了会儿天,以为……”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以为跟我很熟,就想……”就想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怕刺激到情绪本就不稳定的高越,又惹出一堆多余的事。
“不过你别担心,我派了人跟着,而且阿阳已经把人安然无恙地送到了学校。”
沉默了会儿,高越哑声道:“钥匙给我。”
江曾装傻:“什么钥匙?”
高越瞪他:“你说什么钥匙。”
江曾道:“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高越道:“少废话,给我。”
从酒吧回来,田笑心事重重,几乎整晚没睡,第二天又一大早醒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穿衣镜熟练地扎了个苹果头,从窗台上拿了洗漱杯,去阳台刷牙。拧开水龙头,她心不在焉地抬眼,朝阳台外随意望去,却意外地看见了一月未见的人。
她愣住——
高越就站在公寓对面的廊椅前,一动不动,像在思索,又像在出神。田笑猛然想起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站了一夜吗?
一想到他在暴雨天气站了半夜,突如其来的一阵不适类似于心痛的情绪让田笑握紧了手中的洗漱杯。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个世界近70亿人口,有人过得水深火热,有人过得一帆风顺。有时候田笑就在想,是不是过得一帆风顺的人把过得水深火热的人的运气全部拿走了,像她和他一样,她虽然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一直活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公主,活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不被任何不好的事情打扰。
而高越,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又亲眼目睹父亲出轨,后来家庭破裂,而现在……他好像迷失自己很久了,久到田笑无法想象。
我是不是把本属于他的幸运全部吸走了?田笑奇怪地想。脸上是难过沮丧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慌手慌脚地跑出公寓,高越仍是那个姿势。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微微抬眼,垂在眼前的碎发像要扎进眼睛般尖锐硬挺,逼迫着那双漆黑冷然的眸子。难以掩饰的疲惫,是田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颓势。
一月不见,他像变了个人。
直直迎上那道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田笑心头更不是滋味。
高越没有过多犹豫,便朝她走去,却在田笑退缩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太过于凝重吓人,片刻的愣怔,他放松了表情,但眉头依然紧绷,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一步之遥,他站定:“以后别再去酒吧了。”
语气虽淡,却不容人拒绝。
田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起昨晚她从酒吧出来,身后突然跟上来个陌生男人,想要对她动手动脚,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阳及时阻止,然后又不嫌麻烦地把她送回学校。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田笑不知道,但她肯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消失了半个月的人又怎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一大早吗?
他很关心她?
一闪而过的念头,田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所以,她只微微地点头,却始终笑不出来。
高越也没有久待的意思,似乎来见她一面,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仿佛很怕跟她待在一起,说完高越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捉摸不透,是田笑对他的百思不解。但既然来了,她就不想错过。
不想错,就不能任其过。
所以田笑想也没想,追上几步,轻声喊道:“要不要吃个早饭再走?”
闻声,高越脚步略有停顿,却没有停下。
“不了。”
田笑慌了。
她还是不了解他,即使窥探了他的过往,遇见了他的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心底无法诉诸的忧伤,越不过去的高山到底是什么?
是小时候的孤独,是家庭的分裂,是爸爸对妈妈的背叛,还是对那个叫做青青的女孩心灰意冷?
又或者,爱而不得?
江曾没提他们分手的原因,但田笑能隐约察觉出来,是被逼无奈。
“高越。”
一声急切的低唤,到底还是止住了他的脚步。
“为什么要帮我?”
“在酒吧,为什么要帮我?”
既然拨不开云雾看见他的高山,那么她就想知道,她跟他,是缘浅,还是缘深。
短暂的沉默后,高越转过身来。淡漠的表情下,是难以捕捉的忧伤。他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说:“因为,你笑起来很像一个人。”
话说得很苍白无力,却不想有五雷轰顶的力量,将田笑的脑子炸开。咽喉像是被人掐住了般,她嘴唇张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像一个人吗?
青青?
她想叫出这个名字,却觉得好笑。
好笑得想哭,却偏偏落不下眼泪。
高越走后,田笑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室,重新爬上床躺下。
寝室很安静,能听见苏茜厚重的鼻息声。
田笑就这么躺着。直到室长的闹钟响起,折腾了半晌,剩下的三人才磨磨蹭蹭地下床,要死不活地捣鼓起来。直到出门,她们都没发现床上还躺着个人。
门关上的那一刻,寝室又恢复了安静。
是一个人的安静。
仿佛生病的那一夜从梦中惊醒,黑得透不过气来的安静。
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的呢?
是在拥挤的地铁上被他温柔地护在角落里?
是被他拼命护在身下,免了一顿毒打?
是那一夜没有星星和月亮,却有他在身边的夜晚?
还是不知不觉又没羞没躁地靠在他怀里呢?
或者,从更早的第一次见面?
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本就是情感与生俱来的奥妙,让人不知不觉的陷入,又后知后觉的醒悟。
醒悟过后是心甘情愿的继续执迷不悟,还是事不宜迟的悬崖勒马?
她,心乱了,彻底乱了。只因为那一句你的笑很像一个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是她把握不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