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过你的笑(15)
高越深深地扫了她一眼,就这么愣着被她拉着走。她个子不高也不矮,刚好抵上他的下颌。身材偏瘦,皮肤白净,脖子纤长,后脑勺有一撮短发,调皮的向外翘起。
他的身体里像被谁藏了只猫进来,挠得他心痒难耐,直想捻起那一撮翘起的头发。手抬到一半,他就醒了,收起嘴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浅浅笑纹,借着操场四角投射过来的橘黄灯光,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
也是同时,田笑停步回头,煞有介事地说:“你这个人外冷里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这是田笑与他几天相处下来的直观感受。
闻言,高越颇有意味地挑了挑眉,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往绿皮草坪上坐。一双长腿一曲一放,随随便便一个姿势,都是在好看的张弛之内。
薄唇抿成一条线,田笑觉得眼前的人真是有毒,就算头上顶了个灯泡,也是范儿味十足,帅得飞起。
高越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别有洞天的双肩包里扒拉出样样小物件,以及面前堆起的零食,竟有些哭笑不得。以为她没吃晚饭,便口不对心地嘲弄了她一句:“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
田笑则不以为意:“运动消耗后的补偿。”
高越:“垃圾补偿。”
田笑:“……”
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但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该吃的还是得吃。高越撕开一袋牛肉干,从剥开,含进嘴里,到咀嚼,每个动作都带着点儿慵懒,田笑不禁又遥想到了下午茶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慢,就像阳光下摇椅边打盹儿的猫咪,进入了爱丽丝的梦境一般,不想醒过来的怡然自得。
田笑猛地回过神,一口气缓缓地直往外吐。又控几不住记几地看出了神,怎么回事?她在心里叹气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上的零食一直没能撕开,因为心不在焉,不知道手劲儿轻重,刺啦一声——掉了一地。
田笑低头愣住,紧而抬眼,刚好撞上高越投过来的清冷目光,她定了定神,缓解尴尬地咧嘴笑开,月牙儿眼睛弯弯细长,连上眼角的薄红在夜色的调度下看不真切。
但高越一点也不在意,只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只一眼,就漠不关心事不关己地继续吃他的牛肉干,似乎连那轻描淡写的一眼都懒得给她似的。
好在田笑不介意,自动自觉地埋头清理事发现场,还没清理完,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狗,胆儿肥的不怕人,蠢蠢欲动地试探着靠近。高越欣赏它的勇气,刚伸出手去摸,却被田笑铿锵有力地叫住:“别动。”
高越还真听话的没有动,手僵在半空中,听她继续说:“这是只流浪狗,不要随便摸。”
高越冷哼了声:“多大点事儿。”满不在乎又无所畏惧地继续朝前伸去,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语带不快:“你把它吓跑了。”胳膊就势搭上曲挺的膝盖,用眼角责怪地瞥她。
田笑:“……”对它动手动脚的是你,不是我。
高越微微佝偻着脊背,依然高出田笑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盯了会儿,嘴角忽然含了丝冷冷的讥诮,问:“为什么不让我碰?”
“怕它咬我,还是嫌它脏?”
他话里有话。
田笑沉默了,好像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似的。高越微微挑眉,右手抵上草皮,顺势倾身靠上去,低低道:“你们女生是不是只喜欢亲近长得好看又可爱的动物,或者,人……”
有一瞬的气息从田笑细碎的发尖穿过,喷在她的额头,像摩挲在耳边的低哑嗓音一样带了丝勾人的滚烫。她的眼底有黑影摇动……
啪的一声,空气安静了一瞬。
高越铁青着脸坐回去,舌尖蜻蜓点水般地舔了一下唇角,眼神突然发狠:“没看出来,你手劲儿挺大的啊!”
田笑梗着脖子,脸上的血色不用看都知道又深重了几分。她天生缺根筋,脾气好,不轻易跟人生气。片刻后她放松紧绷的肌肉,道:“人的天性,趋利避害,应激反应。”声音依然清清静静,跟她面上的表情一样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高越冷冷地笑:“那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田笑打断,田笑直勾勾地盯着他左手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疤痕,湿漉漉的眼睛里似有坚韧不拔的光芒。
“因为专业的原因,可能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你说的脏,在我眼里就是形形色色的细菌病毒寄生虫。”田笑又埋下头,继续一颗一颗认真地捡着,清脆的声音隐隐低哑了几分,“不是嫌弃它,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愣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道,“只是我这个人惜命。”
高越将目光放在远处,可能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调用在了听力上,眼睛始终无法聚焦,模糊地看不清楚东西。听她这语气好像他刚欺负她了似的,他欺负她了?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他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逗她玩儿,还是真上了脾气,或是在试探她什么……忍不住烦躁,他在心里暗骂了声自己。
“前段时间网上新闻播报说有人去云南旅游,正好赶上当地的泼水节,不知道被谁泼了一盆水,没几天那人就无缘无故的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田笑忽然问他。
高越显然有些跟不上节奏,他刚还没有防备地挨了她一巴掌,而且他们明明在说狗,怎么话题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就跳到了泼水节上,还死了人。不过他心里再不是滋味,还是很给面子地接了句:“为什么?”
“因为那水很脏,里面有一种叫做阿米巴的原虫,专吃脑组织。”
高越:“……”
恐吓他?
“都说没文化真可怕,像你们这种有文化的岂不是变态?”接完这话,高越顿了一下,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接得不合适,咳嗽一声,又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看你们学校流浪狗挺多的,没人管吗?”
“管啊,呐……”田笑向着前方努了努嘴,高越顺眼望过去,操场外的大道上一辆频闪着红蓝灯的巡逻车正匀速开过。趁他还没转过头,田笑飞快地盯一眼他隐匿在阴影里的侧脸,嘴上不停,“大都被保安叔叔抓走了,至于怎么处理,我没了解过。”
其实不用了解她也心知肚明,毕竟收养流浪动物的专所基地资源有限,也没那么多爱心人士领养。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田笑都不愿去考虑,她从来都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最擅长不自寻烦恼。但这一点落在外人眼里却恰恰被断章取义成了冷漠无情。
田笑兀自起身,把捡回来的小饼干放在不远处,坐回来,看着那只仍在附近徘徊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你要养狗吗?”
“干嘛?”高越警惕地眯了眯眼,刚被她打了一巴掌有心理阴影似的,有些怕了她。
田笑抬手,捻起一缕碎发:“我们这里有个实验,不出意外,下个月应该就能做完,会剩下一批比格犬。”在他眯成缝的目光下,她又补充,“你放心,卫生健康条件都是合格的,是经过正规检疫的实验动物,无病无害。”
“你在给它们找后路?”高越剥开一颗牛肉糖,含进嘴里。
“对呀。”田笑点点头,语气如常,却多了几分敬畏,“那些小动物自出生以来就被驯养成为人类研究的实验牺牲品,而我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它们,有时候……甚至连它们的那点福利都保障不了。”
说到最后,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领养一只?”
高越摸了摸后脖子,嚼着牛肉糖老实说:“我不会养狗,而且我最怕麻烦。”在田笑渐渐失落的目光中他刻意顿了顿,却抢在她开口说话前,将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试着养一只。”
刚暗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田笑压抑不住兴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通知你。”很快她又愣住,迟疑道,“养宠物不是件轻松活,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而且你还没有工作……”养不养的活还是个问题她没说出口。
高越一眼便看穿她在想什么,懒懒地换了个姿势:“说什么你都信,你真当我是无业游民,喝西北风过活啊!”
“只是我工作下贱,说了怕你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