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吻落(53)
……
时间甚有秩序地滑到头,音频蓦地顿住,一室静默。
梁佑事先没有听过这个音频,饶是他知道季愈家里的那些破事,他也没料到这段音频透出的信息量会有如此巨大。
他咳了咳,隔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刚才说什么致幻剂?”
季愈像是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盯着变黑的屏幕,只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的情绪。
梁佑探身过去合上笔记本,就在他以为季愈不会回答的时候,季愈开了口:“不是,是安眠药过量食用。”
第一个发现的是家里的佣人,她去打扫卧室时,发现了床头倒着的几个药瓶,然后看见了仰面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的女人。
那个时候季愈的母亲已经走了,送到医院抢救无济于事。
最后警察经过多方调查,判定季愈的母亲是吃安眠药自杀,而她生前患有的抑郁症和一本日记成为她自杀的佐证之一。
谁都不知道,季愈母亲自杀前一晚,曾抱着小小的儿子给他讲故事,而那小男孩儿始终记着他妈妈说的那句话——等咱们小愈长大了,就能保护妈妈了。
季愈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据李平所说,严辉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很谨慎。除了这个音频,他可能还留下了其他证据,他给了一份当年和严辉关系不错比的几个兄弟,有可能会在这些人身上。”梁佑原想安慰兄弟,如果找出其他证据,那就可以证明是他母亲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
但这话听起来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们一直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被掀开了一角,其余的部分被深深地掩藏。
季愈起身,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向病房。
他停在病房门口,嗓音里满是说不尽的疲惫,“你把这段音频和名单交给警察吧。还有我们之前搜集季辉违规挪用资金放高利贷的证据也提交上去,外公的最后一点心血不能全在这个败家子手里毁了。”
梁佑应道:“行,你保重身体,万事先考虑自己。”
季愈没回头,抬起手向他挥了挥,然后打开病房门,轻轻走入,像是怕惊到里面的人。
“醒了?”他快步而入,坐到病床边,俯身下去柔声询问,“想喝水吗?”
徐棠躺在病床上,愣愣地看着他,接着视线又转向四周,四面白墙,白色的帘布,白色的病床……
“现在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过来。”
徐棠摇摇头。
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地方,连吞咽空气到喉咙都有些艰难,仿佛咽下一颗巨大的石子般难受。
只是她不想让他担心,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略带轻松地说:“我记得有两个男人,好像是我爸的债主,在地下室把我绑走了,但是很奇怪,他们把我丢到一个地方后,很快就走了。”
“不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眸中。
徐棠疑惑地眨眨眼,“那是谁?”
“那个女人。”他厌恶季灵厌恶到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到。
徐棠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为什么啊?”
话音刚落,她立刻明白了季灵的意图,因为季愈,周行远的母亲才绑走了她。
她慢慢地抬起手,手背上的输液管被带动得微微晃动,手轻轻地落在季愈的脸上,手指抚着额间的褶皱。
她轻声说:“你好像很难过。”
第49章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徐棠的手指顿在额头, 轻轻抚摸那轻蹙的眉头,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下移,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微突的唇珠,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刚得知了一些事,有些……”他笑笑, 手指收紧,整个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输液显得有些凉,有些僵硬, 然而对比他的手,手心手背全都是冰的。
徐棠忍不住拿另一只手反去捂他的手, 小声地嘟囔:“手好冷啊,外面是开空调了吗?”
话音刚落,她的一双手全被他塞进被子里,边缘压得严严实实,只留了输液管进出的缝隙。
徐棠有些不满地动了两下, 被子一动不动,“你话还没说完……”
他看了她一眼,却没接着说下去,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等你出院, 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
“你和我吗?”徐棠一听出去玩, 立刻被转移话题, 也顾不得嗓子眼疼, 起了兴致说,“我听说情侣在交往的时候一定要到外面旅游, 我有同学和她男朋友旅游完回来,立马分道扬镳。”
话说多了嗓子又开始发疼,她抿着嘴咳了咳, 接着说,“我们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不会的吧?”
季愈似乎没感受到她的深意,摇头说:“不会的。这次我的意思是你和小易或是找其他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徐意念书的国家也不错,由他照看你,我比较放心。”
徐棠一听他是这个意思,立马垮下脸,满满的失落溢于言表,嘀咕道:“那没什么意思哦,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他的脸上带了些歉意,“我还有些事没解决,这次就陪不了你。棠棠,抱歉。”
徐棠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拿小眼神偷偷瞄他,他的表情认真,像是真的有事情走不开。
她叹了口气,失望得不想再说话。
季愈没哄她,“真不要出去玩?
她有些气闷:“我要继续睡了。”
季愈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心情,反倒是理了理她的头发,顺便帮她掩被角,气得她把手一扯,侧躺着背过身。
输液管猛烈地抖动,重新又归于平静。
徐棠侧躺在病床上,耳朵却异常敏感地竖起,留心背后的动静。
寂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啪嗒一声,原本微弱的灯火瞬间熄灭,落入一片黑暗,声音也全都陷入黑暗的网中。
徐棠的心跳渐渐缓下来,灵动的眼眸趁着黑夜扫视一圈,又重新回到眼前,她忽地顿住,似乎琢磨出不同的味道。
在这节骨眼上,他让她出去旅游散心,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悄然回头,用没吊针的另一只手拧开床头的小夜灯。
夜灯的光线微弱,虚虚地照在床边的人身上,他的脸对着她,眼睛紧阖,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看起来很疲劳,昏暗光线落下的阴影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疲态,他的头发也不像平常整齐,发丝七零八落地贴在头发,像没打理过。
徐棠叹了口气。
她失踪了一下午,醒来后发现已经躺在医院,而他在身边陪着她。
其实那会儿她还是有点印象。她被绑去的那个地方,又冷又潮,冷气从四面八方把她裹紧。
她当时双手双脚被全部捆绑,头上还被罩了一件味道发馊油腻的衣服,嘴里塞着令人犯呕的抹布团。
无论她再怎么挣扎也无人理会,那两个人像把她丢弃在夜里,任她自生自灭。
她以为她会死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地方,再也无法见到他。随着时间的逝去,她全身冰冷,连意志都像是从冷库封冻,再也无法支撑她保持清醒。
直到昏睡之际,她好像闻到熟悉的那股味道,身体随着意志在一片柔软的海域坠落,随着海浪拍打,随之沉浮。
徐棠忍不住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作乱,悄悄爬上他的脸颊,然后慢吞吞地爬到他的眼睫。
他的眼睫细密纤长,像两排小扇子,又像是翅膀,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心疼之余,她又闲来无事,对比季愈和她自己的睫毛哪个更长些,因此差点儿把他吵醒。
输液瓶的药水剩余不多,她按住手背,快速地拔了针管,然后关了灯,周遭一切仿佛都已沉入睡眠。
睡下不知多久,徐棠被床头的一阵震动吵醒。
她睁开眼睛,只看见季愈拿着手机放轻音量往外走。
“谁的电话啊?”她问。
只是话一出口,她的喉咙又紧又疼,而且嗓音已经彻底沙哑,活像拉破风箱发出的声音,难听至极。
她眯着眼睛看到他转过身,然后大步过来,俯下身突如其来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徐棠突然睁开眼,然后彻底醒了,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沉浸在方才那一幕里。
她的脸像被煮熟的虾,红得发烫,连带着被他亲过的额头,也渐渐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