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如饴糖(21)
果然,一听他这么说,唐恋恋就立马垮下了脸。
她一边回想手机视频里那道豆腐的做法,一边开始着手搭配调味:“解决什么呀解决!他爸自个儿搬出去不肯露面,母子俩在家被折腾地一宿都睡不得觉。爸,你知道的吧,就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学习非常好的那个。唉他现在一出这事吧,我感觉以后的学业,大约都要被荒废了。啧啧,太可惜了!”
都说夫妻离婚最受伤害的是孩子,这话一点都不假,甭管这个孩子是几岁,影响都是终其一生的。
唐爸爸当然懂这个道理,也懂闺女的那一腔愤懑。他琢磨了一下,尽量把话题往可观的方向引导:“我知道他,卓一堂嘛,你提过很多次的、坐你前边的同学。哎我还记得,好像他和他同桌两个都是……都是学霸级别的呢,对不对?”
“对,都很厉害,但卓一堂还要优秀那么一点点——就是……差不多一个前三,一个前十的区别。”唐恋恋抬手略比划一下。
“我懂了。”唐爸爸点着头,沉吟片刻,又不无惋惜地叹气,“难为那个孩子了。遇到这种事,身心受创必定不小,学习上,自然也会□□无暇的吧。”
唐恋恋抿抿唇不说话了,她把料汁浇进炒好的鸡蛋豆腐块里,开了慢火,小心翻炒。
唐爸爸目光在她的头顶和锅里流转,努力措了会儿词,开导道:“不过也说不定啊。优秀的人他走到哪里还是一样优秀的。这只是他一生中的一个……比较糟糕一点的坎而已。当时会觉得,大概是能捅破天的严重,但其实挺过去了,就会发现其实它也不过如此。而且你们这帮孩子都十五六、十六七了,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了,是时候独立一下思想,权衡一下事情本质的年纪了——爸爸这么跟你说你能懂吗?就是人长大了,就会懂得承担一些事,懂得跳出来看清一些事,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伤害里。”
他不想自己女儿有机会切身体会这些苦恼,但是很愿意通过一些方式去给她传授讲解、让她了解,只是以她关心的同学为例,让他还是觉得事情过于残忍。
而且唐恋恋偶尔还很固执,又极其护短,十分不情愿共情“闲杂人等”的处境,这情况无形中也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很容易画地为牢。
唐爸爸背着手,瞅着那忙碌的后脑勺一阵,终于默默压下翻涌的心疼,故作轻松地调笑起那盘刚出锅的菜来:“奥哟,没想到这卖相还是不错的嘛!我女儿就是厉害,才下了两次厨,就能做这么像模像样的菜出来了!我要尝尝,哎筷子呢,来来来,我尝尝。”
唐恋恋的心情大有临时回升的趋势,她把筷子交到老爸手里后,就歪着头噙着一抹笑容,开始等待被品评了。
“……嗯,不错。”唐爸爸品得还挺认真,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作伪的痕迹来,“我觉得很好吃!真的好吃!不过你妈妈吃得一向要淡一些,大概得和着粥,或者饼子一起吃了。但这个程度,真的很和我的口味!”
唐恋恋开始还有一丝狐疑和不确定,这会受到鼓励,明显有点乐颠起来,于是也找了一双筷子过来,准备亲自试试:“真的?可能也是这道菜够简单……”说着,她夹起了一块裹满鸡蛋的豆腐放进了嘴里。
然后……后面剩余的话她就再也没能说完全了。
唐爸爸意外不明地眨了下眼睛:“很好吃我没骗你吧?那么我请问恋恋同学,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给咱做份一模一样的呢?我还想吃一次。”
他的“请求”还是好诚恳,意犹未尽,百吃不厌得样子,以至于唐恋恋差点就信了这个邪——要不是嘴里那块过分咸涩的东西实在太难以下咽,她此刻应该已经大手一挥,爽快地应下了。
“我……我可能也需要和着粥吃,嘿嘿……”唐恋恋尽量完整地咽下豆腐块,“我好像也……喜欢吃口味淡一些的呢。”
炒鸡蛋的时候就加过一次盐,她忘记了,后来调料汁时,又加了第二次盐和生抽,所以这个味道,真的很是一言难尽。
唐爸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情可疑地撇了撇嘴,脸上隐忍的笑意一闪而过。他端起那盘豆腐,挺正经地交代说:“那我先端去外面了哦,你妈也快回来了,你赶紧给咱三个都盛上白粥吧。”
……
周三的时候,卓一堂依旧没有来上课。刚结束的数学课上,数学老师苗江南中途还口误喊了一次他的名字,让起来回答问题。
“苗老师想他了。”秦悦悦说,“想他的数学课代表了。”
唐恋恋正从桌箱里掏书的手顿了下,一笑:“你还别说,少了这么一个聒噪的邻桌,我都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魏马往后靠着她们的桌子,侧过头来:“我给他……我同桌,其实打过一次电话的。”
闻言,唐恋恋和秦悦悦一齐抬起了头。
魏马扶了下眼镜,眼睑微垂,轻声说:“但听他声音,好像也听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很安静。非常安静。”
安静么?
两个女生均是一愣,随后秦悦悦“嘁”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打电话难道不是用嘴问的么?你只用了耳朵听了啊,二维码?”
不知道为何,魏马被她这明显无心的一句话,激得面上腾起了一抹可疑的红云来。他在四周众同学乌烟瘴气的嬉笑打闹中,深浓的眼睫无措地扇动着,勉强解释:“我……也不是……我也问了的。”
唐恋恋托着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问:“那么,他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能来学校呢?”
秦悦悦一无所觉,魏马却有种被瞬间拖出水的敞亮感,他急急忙忙呼吸着新鲜空气,又不自觉抚了一遍端端正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我是问了,但他说,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来学校。”
三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沉默了。
“其实这样很正常啊。”过了一会,秦悦悦摇摇头,站起来原地活动着手臂和腿脚,“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大致也差不离是这么个情况了。谁能在这个时候说乐观?那可是自己的亲生爹妈,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呀,怎么可能说拆就拆?感情上怎么接受得了嘛!”
秦悦悦难得发表这种评论性的东西,而且还是挺长的一串,魏马不由抬头望了她一眼。
“卓一堂他爸还不是一样干了?他就没有感情,把这世上属于自己的唯一的那个家,给说拆就拆了。”唐恋恋漫不经心地嘀咕,“有些人就没有心这个玩意。”
她倒不是抬杠,单纯只是觉得,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是不能拿常理来揣测的。
☆、堂堂归来
唐恋恋酝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上学前,给卓一堂发了一个自认为恐怖又有趣的故事。
她最拿手的,鬼故事。
唐恋恋说,她姨母的大伯的舅舅的媳妇的外婆的婶婶的表姐是民国时期远近闻名的一个大美女。这个美女名叫乌环,不但人长得漂亮,出身也是相当高贵,是当时一个督军的掌上明珠。督军妻妾成群,儿女十几个,但就独独疼爱二夫人所出的这个女儿,因为她异于常人地聪慧,乖巧,美丽。
乌环从女子学校毕业的时候十八岁,督军和二夫人觉得她思敏好学,而且对父亲的事业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就决定送她出国,去读克兰威尔皇家空军学院,打算让她学成归来接自己的班。
这个事情可让其他兄弟姐妹妒忌红了眼,因此,他们一众人聚在一起,挖空心思想想出一个对策来阻止。
有一日的晚上,老八在自己屋里洗澡的时候终于想到了一个狠辣的计谋,他把这个想法给其他人说了,没想到竟得到了全票支持。
十日后乌环在一家人的陪护下登上了轮船。督军给她配了两位保姆跟着照顾起居,两位士兵护她周全。
跟家人告别后,乌环勇敢地没有哭鼻子,她在侍应生的带领下住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豪华隔间。
这一夜的大海安安静静,她心情颇好地在外面的甲板上散了一会步,然后回房,在保姆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就去睡下了。
但是天刚要亮的时候,隔壁房里的两位士兵和两位保姆都被人莫名其妙给抹了脖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船人都没有发现。紧接着两个黑黢黢的身影摸进了乌环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