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72)
所以他根本没有听见。
不过,他做了个噩梦。
其实也不算是噩梦,就是一段很不堪的回忆。
他梦见他从高处坠落,而推他下去的人就是曾雪仪。
这件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发生当时,在场的还不止他和曾雪仪,还有很多媒体,当时他爸的事情也算闹得沸沸扬扬,当地的地方报来采访过好几次,每一次曾雪仪的情绪都崩溃,但她每一次都回答得事无巨细。
他清楚的记得,那几天刚好是他爸二审的结果出来,维持原判。
曾雪仪的情绪一度降到了冰点,她看谁都不爽,沈岁和在家里待的小心翼翼。
曾雪仪自己不吃饭,也不会给他做饭。
后来,她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沈岁和还觉得纳闷,但他也惹不过曾雪仪,只好缄默。
他记得那天他趴在书桌上写作业,越写头脑越昏沉,后来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便是在医院,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他喊了一声,感觉嗓子又干又疼,奶奶给他倒了水,那是难得温柔的奶奶。
他问,我妈呢?
奶奶说:那个毒妇死了。
他愣怔了很久,奶奶就给他讲了曾雪仪是如何将他们关在家里,打开煤气的,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及时,他们现在肯定死了。
后来,奶奶在医院照顾了他两天。
曾雪仪晚上叮嘱他,你爸都是你爷奶害死的,你忘记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了吗?你还叫她奶奶?她也配?以后看到她就绕着走,别让我听到你喊她奶奶,她不是你奶奶!你才没有这种刽子手奶奶。
沈岁和懵懂点头。
他不敢不点头。
那会儿曾雪仪的精神状态确实很差。
可第二天,奶奶再来找他的时候拎了一大堆东西,她笑得很慈祥,沈岁和不忍拂了老人的意,又喊了声奶奶。
没想到被曾雪仪听到,她当时疯了一样冲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直接从三楼推了下去。
人从高处坠落,速度很快。
沈岁和一直都记得那种感觉,所以他不太喜欢坐飞机。
他的身体失重,落在地面的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摔碎。
当时的曾雪仪,可真的是发了狠。
但他又只能跟着曾雪仪。
因为除了她,没有人要他。
爷爷奶奶对他好,也只不过是想让他劝曾雪仪,拿了钱就把他爸的这件事过去。
他自幼就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他。
所以父亲才会在他七岁生日当天,知道爷奶来他家的消息,冒着大雨也要往回赶,路上出了车祸。
父亲车祸之后,爷奶说他是扫把星。
因为他的生日是4月4,清明节。
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很多东西都不能回忆,一旦回忆起来就没完没了。
搅得人头疼。
江攸宁还沉沉睡着,她的头发窝在了他的脖颈间,有些毛躁。
沈岁和给她拨到一边。
回忆太闹人,他在床上愈发清醒。
好似随时都能回忆起来那种失重的感觉。
他有些渴了,将江攸宁轻轻挪开,然后小心翼翼下床,拿着手机出门,
一摁开屏幕,就看到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曾嘉煦。
这会儿是凌晨一点半。
自从禁止放烟花爆竹之后,这座城市的年味就淡了好多。
城市里静悄悄的,只要不出门,一点儿也感知不到这会儿在过年。
他在客厅里给曾嘉煦发了条微信:什么事?
曾嘉煦又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哥!”
“怎么?”他声线一如既往清冷,只是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曾嘉煦说:“姑妈吞安眠药了,这会在医院洗胃,你过来吧。”
沈岁和瞬间清醒。
第31章 Chapter 31 杀了你,要么……
曾雪仪是在次日一早醒来的。
医院里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她醒来之后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姑妈。”曾嘉煦小心翼翼喊她,“你……你醒了。”
曾雪仪动了动脖子,眉头微蹙, 扫了一圈, 尔后闭上眼睛, 沉默不言。
病房里只有曾嘉煦一个人守着,冷清又寂寥。
面对这样的沉默,曾嘉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尴尬。
他慢悠悠蹭过去,“姑妈你吃橘子吗?”
“要不……吃个苹果?”
曾雪仪都不说话。
曾嘉煦把剥开的橘子默默喂到了自己嘴里。
他摁下了铃, 医生过来又给曾雪仪检查了一番, 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
但是等到医生走了之后, 病房里又恢复了冷清。
曾嘉煦给他爸发消息:姑妈醒了,身体正常,就是有点吓人。
曾寒山没回。
曾嘉煦又给沈岁和发:你妈醒了, 有点吓人。
沈岁和秒回:知道了。
——马上就回去。
曾雪仪需要住院,沈岁和跟曾寒山回她家取了些日用的东西。
同时, 也看到了那封绝笔信。
信上的字迹很漂亮。
【弟弟寒山:
见字如面。
这一生没有别的愿景, 在我死后请将我与沈立合葬。】
她没有写任何多余的话, 甚至提都没提沈岁和。
沈岁和从来医院后便一言不发,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没递给曾寒山看。
他回医院时,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机。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看似熟睡。
却在他们推开门的瞬间, 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红,瞪得又大,猛地一看还有些吓人。
沈岁和只瞟了一眼就拎着东西转过了身, 曾寒山却在一瞬间红了眼,颤着声音喊:“姐,这是何苦呢?”
曾雪仪嘴唇一翁一合,“我没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该说你什么好?”
曾雪仪沉默。
她的目光盯着沈岁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东西,也没有转过身来,仍旧那样站着。
身形颀长,初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背上,看上去异常清冷。
曾寒山见状,拉着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来。
良久之后,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坐到她床边。
曾雪仪的目光仍旧盯着他,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看。
他的左脸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迹还未消散,他低敛着眉眼,沉默不言。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清楚。
病房内的表秒针声音很大,每过一秒都听得真切。
过了很久,曾雪仪的手微微颤抖,尝试着抚向沈岁和的脸,却被沈岁和避开。
他看向曾雪仪,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涩,眼尾还泛着红。
“疼么?” 曾雪仪温声问。
沈岁和抿了抿唇,没说话。
曾雪仪轻吐了口气,“昨晚吓到你了吧。”
“还好。”沈岁和平静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但这是她带着沈岁和搬离那个地方后的第一次。
还是因为要让他离婚。
他不知道曾雪仪是怎么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垒,她永远站在悬崖边上,她的世界永远非黑及白,非对即错。
而她永远是对的。
曾雪仪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还真大。”
“是挺大。”沈岁和低头削苹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仪笑:“你还是不离婚么?”
沈岁和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开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为了逼我离婚么?”
“不是。”曾雪仪笑着,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沈岁和一时无言。
因为他的不顺从让曾雪仪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痛苦。
从来不去考虑活着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仪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这么极端。
沈岁和将苹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个转,刀把对准了曾雪仪,刀剑正对着他。
“什么意思?”曾雪仪说。
沈岁和抿了下唇,声线一如既往清冷,“杀了你,要么杀了我。”
曾雪仪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