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56)
“你下午不去上班吗？”简滢疑惑。
刘韬彦欲言又止：“我……我告了半天假。”
简滢顿时就明白了，不在意道：“你去吧，下午顺便帮我去还本书。”并给他指指桌子上的布包。
刘韬彦笑笑：“你还想看什么，我一便借回来。”
简滢将盆和肥皂搬到外面，不急不缓道：“不必了，刚刚考完试，得找学生谈话，暂时没时间看。”抬头看了看他：“早去早回。”
刘韬彦点点头，拿起书向弄堂巷子里走去。简滢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垂头丧气的将衣服扔在水里。
晚上简滢洗漱好时，发现刘韬彦正在床头等她。她磨磨蹭蹭走过去，挡住他触碰的手：“我累了。”
刘韬彦还想纠缠，简滢一下子跳了开来，气呼呼的瞪着他：“刘韬彦，我翻脸了！”
刘韬彦泄了气，只好道：“好好好，我不碰你……真的，我真不碰你，赶紧上来，小心着凉。”
简滢这才上床钻进被子，背着他躺下。
“啊……”简滢被身上的手吓了一跳，一骨碌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背后的男人，刘韬彦自知理亏，干笑道：“我……我就是看你睡着没……哈哈，还没呢……”
简滢指着门口，不容分辨道：“你给我睡外面去！”
“啊？达令……”
简滢不由分说推他下床：“快点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走……”刘韬彦只得下地穿鞋，不情不愿的向门口走去，简滢看他抱着枕头已经到了门口，刚想躺下，谁知被杀了个回马枪，刘韬彦一个箭步冲过来跳上床将她压倒，一边扯被子一边念叨道：“好冷好冷，夫人，还是改天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冻坏了可怎么好……”
“你……”简滢咬牙切齿的声音消寂于黑暗中。
折腾了好久，两个人这才疲惫的睡去。简滢看着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朦朦月色，喃喃道：“刘韬彦，我们还有多久才能脱开身呢？”
刘韬彦将她揽到怀里，闭着眼睛安慰道：“快了……台风已经停了，再有十多天船就该靠岸了……”
简滢看着他的脸庞，沉声道：“我不想你参与这件事儿了，我怕……”她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下去。
刘韬彦知道她的担忧，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命大，绝对不会死的。我还要陪你去国外定居，去欧洲旅游，去……”
他的话被梦吞噬在黑暗中，简滢叹口气，埋首在他胸膛前缓缓睡去。
又过了两天，弄堂里的郭先生咽了气，因为租界里戒严封锁，亲戚们没法进来，只好由邻居们帮忙抬进棺材里收葬。
刘韬彦在一家米铺里当会计，因为最近粮食紧缺风声又紧，所以早早下了班过来帮忙。简滢则因为最近学生的游行闹事儿要忙到很晚，为了不让刘韬彦麻烦，就暂时在学校吃午饭。
这天她临时回家取书，一开门就看到刘韬彦和一个男人蓦然起身，那个男人匆匆将什么东西抓在手里，一点点塞进袖管。刘韬彦脸上有些不自然：“你回来了？这……这位是……”
“是你的朋友吧？没关系，你们继续聊，我拿本书就走。”说着上楼取了东西，下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只剩刘韬彦在等她。
“吃了饭再走吧，我现在去做。”
简滢目不斜视经过他：“不用了，我学校还有事儿。”说完就消失在狭窄的巷子中。
刘韬彦懊恼的将茶杯摔在地上，有苦难言。
“我就不明白，她是我妻子，有什么不能信任的？这件事她也知道，也一直在帮我的忙，我们为什么不能接纳她？”刘韬彦看着夕阳下被染红的江水气愤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难做？”
刘艺听他发泄完，这才冷静道：“不是我不信任她，韬彦同志，我们在这上面吃的亏还少吗？从皖南事变开始，国民党对我们的诛杀就没有停止过，我们不能冒险去信一个尚未从军统脱离出来的特工！”
“那你们为什么相信我？”
“你是经过我们考验的。韬彦同志，不要意气用事，所有的教训都是用血换来的，我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动了动，他继续道：“何况她在日本长大，有些思想不是我们能控制……”
“在日本长大怎么了？”刘韬彦质问道：“我们许多人不也是留学日本？更何况日本人中也有我们的同志，他们也在帮我们服务啊？你不要忘了，是她亲手将她叔叔处决的，没有她，我们怎么能得到重庆叛徒的消息？怎么知道日本人的太平洋阴谋？”
刘艺叹口气：“是，她的确与她叔叔不同，可那只能证明她心向中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认同我们的思想与信仰吗？她真的愿意加入我们吗？”
“不是……”刘韬彦解释道：“我们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那为什么不能争取她呢？我们是夫妻，你觉得这样让我做什么都瞒着她鬼鬼祟祟，合适吗？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追到的女人！”
刘艺被他噎的说不上话来，许久才开口道：“你说的我们会考虑，有些基本原则还是不能变。”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尽快给你答复。这样……”他道：“你先帮她写一个证明，然后好好找她谈谈，别到时候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
“证明……”刘韬彦愁闷的抓抓头发。
晚上回来跟简滢细细谈了，本以为她会同意，没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不愿意。”
“为什么？”
“我想快些离开这里。”简滢不带感情道：“我厌倦了听枪炮声，厌倦了这些战争。”她又道：“我会帮你完成这件事，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了。”
刘韬彦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他还没有向组织上说明他想离开的事儿，一是因为刚刚跟刘艺接上头，大伙儿正为一艘叫‘丸山号’的船发愁，他不愿这个时候加入自己的私事。二是因为，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得多。
可是简滢厌倦了战争，自简育文死后她彻底对故土失去了希望，只想远远躲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若不是因为自己，此刻她早已在异国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故乡与爱情，想想放弃哪一边，都让他痛苦万分。
第49章 乱世迷烟
最近的学校也是一点儿都不太平，中日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日本人对上海进行封锁，在东南亚又策划好几起屠杀，加上生物武器的曝光，大学生不断游街抗议，连简滢所在的中学也蠢蠢欲动。
尽管校长极力要她们安抚学生，保护学生安全，但很难保证大家每天都来学校。街上枪声不断，天天都有学生伤亡、被捕。
简滢的班里失踪了两位男学生，校长怕出意外，叫几个沉稳的教工去寻找。可教工们也怕出意外，挑出两个后再也没人愿意站出来。简滢本来对这些学生不听话感到恼火，但一想到刘韬彦平日里是那么喜欢这些血气方刚的学生，于是也坚定的站了出来。
校长看她一介女流甚至比某些男人更有胆魄，是以十分欣赏。
“赵老师，保护好孩子们，”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道：“我们不能失去希望。”
大街上人头攒动，简滢和两个同事顺着人流寻找，宛如大海捞针。突然前方传来枪声，学生们惊叫着四下躲避，他们被一股人潮冲散开来，分不清方向。日本人已经开着车追过来，隐隐听到他们大喊：“学校里集合……”然后就被枪声惊叫声淹没。
简滢小心翼翼避开日本人的视线寻找藏身之地，突然，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溜烟从前面跑过去。简滢想叫住那个学生，但下一秒，两个日本人已经向他追去，简滢无奈，只得小心翼翼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学生逃进一间仓库，日本人随后冲了进去，左右夹击将他堵在一垒木箱后。学生原本想放弃抵抗，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但日本人却没打算放过他，拉上栓就准备射杀他。就在这危机时候，一块铁锁猛地飞向右边的日本兵，日本兵下意识举枪瞄准，左边的同伴却立刻开枪将他击毙。
学生惊愕的看着左边日本人身边突然出现的简滢，只见她手猛地一抬，枪从日本人手里滑了出去。那日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枪落入简滢手中之前立刻反应过来将它踢走，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的扑向简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