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眼(97)
叶润绩安抚地揉着她的头:“那你欺负回去了么?”
“我骂了他。”祝兴妍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主要是他说话也太难听了,说我天天往你病房里跑,是勾引你。”
“哪个病房的?”叶润绩顺着问。
“就你旁边,离你这还挺近的。”祝兴妍无意识地坦白。
稍顿,陡然间想起了陈静琪与她的谈话,不由地猜测起来:“你不会是要去打他了吧?”
“有点这个意思。”叶润绩没否认。
“……”
祝兴妍沉默着,似是在思索这话的可行性。
几秒后,勾着指头,示意眼前的人凑近更近点,有悄悄话要说给他听。
叶润绩顺从地靠近,把耳朵贴在她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贴着耳廓落下来,悄无声息地钻进耳朵里,带起一阵痒意,顾虑周全地叮嘱着他:“那你等他睡着了,偷偷的去吧,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而且下手别太重。不过最好呢……”
她又凑近些,郑重其事地教导着:“还是别打他了,我们在这过过嘴瘾就行,咱犯不着跟这种人动手。”
听完她的长篇大论。
叶润绩退回原位,眯着眼睛重打量起人,模样懒懒散散的:“怎么感觉你在教育小孩?”
“我就是在教育小孩啊。”祝兴妍理所当然地往回望着他,语气轻柔,“你怕跟你说了之后,你收不住脾气,先打个预防针。”
“这么不相信男朋友?”叶润绩挑了下眉,不咸不淡地问。
“不是不相信。”祝兴妍纠正他的话,“是我怕你给自己找了不必要的麻烦。”
“男朋友做事,有分寸的。”叶润绩揉着她的脸蛋。
祝兴妍半信半疑的,还是不太放心:“算了,要不然你到时候拉我一起去吧,我拦着你点,如果有事,你就说是我指使你好了。”
“怎么这么护着男朋友?”叶润绩的眼里勾着温和的笑,向她讨要原因。
也许是一说起“打人”,就让人联想起少年那张染着伤痕的脸。
祝兴妍眸光忽暗,心也像是被针扎着,难以言喻地绞着人,有点说不出来的心疼。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径直把他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牢牢地贴合着,好半晌才从快要被黏住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语调晦涩:“我……不想让你再为我打架了……”
没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被女人用纤细的双臂紧紧地钳制着胳膊,叶润绩几乎都没办法抬起手来,抚慰性地拍着她的背。
与此同时。
他的思绪也在被刻意地拉扯着,被她的寥寥的字眼,又提醒着记起少年时代的那些混乱场面。
也不清楚两人所思所想是否是在一个频道。
但对于那些已经过去的,叶润绩到底不愿意再多说,
因为他怕一提,就会牵扯出某些祝兴妍并不知晓的、无可奈何的经历。
而那些,无疑是会让她自责和愧疚的。
所以,如果不是被她寻到蛛丝马迹,又或者是被强硬着要求告知。
他估计,这辈子都会把秘密嚼碎了咽在肚子里。
因为,他承诺过的。
他的女孩,应该是岁月无忧的。
从绵延不断的复杂情绪中抽离出来。
任由人抱着,叶润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在她耳畔安抚道:“逗你玩呢,你男朋友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动不动就打人的。”
祝兴妍抱着他没放手,干巴巴地回应:“三十岁的,也不行。”
“没到三十呢。”叶润绩纠正。
“……”
“你能不能别老跟我打岔。”祝兴妍闷闷地把头埋在他肩上,“我说你三十,就三十。”
“嗯。”叶润绩很好商量地答应,“三十岁的小孩,也不动手。”
“还有就是……”抱着人跟赖上似的,她像是不敢面对他,始终没松开她的手。
欲言又止,她像个孩子一样的别扭,半天没把后面的字眼说出来。
“嗯?”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后话,叶润绩忍不住催促着。
“就是……”她重复着前头的两个字,磕磕绊绊地把话补充完整,带着浓烈的歉意,“对不起……”
—
简单的洗漱过后。
祝兴妍就如前几夜那般被叶润绩拥在怀里,一同睡在病房上。
两人简单地聊了一会天,就着床柜边那盏微弱的小灯,她沉沉入眠……
因为工作太过忙碌的缘故,祝兴妍整个人被困意侵占着,呼吸声沉重平缓。
却也是后知后觉的,梦到了高中时代的那些过往。
极为真实的,就像是被拉扯回去,亲身经历过一样。
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被大片浓重的乌云压得很沉,大风毫不顾忌地压折枝干,似是山雨欲来的兆头,
果不其然,从办公室出来,再在教室整理好书包走出去。
短暂的十几分钟,外头的天色更暗了,斜风细雨飘飘然随风吹刮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将眼前算不上光明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
没带伞。
步子在屋檐的边沿下意识地停留一下,却还是不假思索地走出去,仿若压根没下雨似的。
细丝般的雨带着凉意贴附在脸上,也在蓝白校服上跟着洇出一条条起眼的水渍,她也没抬手去遮一下,若无其事的。
只是夏天的雨反复无常,转眼间,雨势便倏然大到倾盆的地步。
来不及做准备,也没法做准备,噼里啪啦地直直地砸在地上,也在耳畔荡起无法忽视你的回声,紧接着头发、衣服全身上下被豆大又无以计数的水珠沾上。
而再往前一步,踩进深深的水坑里,鞋子也将被浸湿个彻底。
只是还未等她迈开步子,茫茫的雨声中就听见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嗓音熟悉响亮——
“祝兴妍。”
似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喊她了,她禁不住停住脚步,回首去看。
也算是印证她的猜测,视野之中映入那张刚在脑海中被勾勒出的少年的脸。
大雨滂沱。
他却是健步如飞的,没留意地狂奔着,似是毫不顾忌脚底溅起的朵朵水花,会弄脏裤腿。
撑着把大伞,少年面容却是意料之外的狼狈,除了雨水在他脸上留下的印记以外,跑近的时候,还能清晰看到额角和嘴角破裂的伤痕,刺眼的鲜红色,还微微渗出点血来,完全未受到处理的,暴露在空气中,抓人眼球。
而此时,高瘦的少年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挺括修长的身躯似是能将前头随风吹来的雨丝挡住,也看见他借着精瘦的小臂,将雨伞撑在她的头顶,挡住了落下来的水珠。
倏然间,就像是全世界的雨都停了。
叶润绩又抬起垂挂的另外一只手,指尖缝隙夹着张薄薄的、被揉得满是褶皱的试卷。
上头写的是她的名字,只是看起来已经不太清晰了。
他嘴角扯着热烈的笑容,似是能照亮这灰暗的天色,得意洋洋地与她说:“祝兴妍,你的试卷,我给你找回来了。”
视线被他脸上的伤吸引着,祝兴妍没去接那张卷子,直截了当地质问道:“你又打架了?”
“嗯。”叶润绩没否认,云淡风轻的口吻,“我把架打赢了,别人就把你的卷子还过来了,我是不是还挺厉害?”
抬眼,注视着他原本清朗干净的脸上,多出的那些突兀伤痕。
祝兴妍的心猛地被揪了一次,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被全然踩碎了。
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没脸去接过面前那张稀巴烂的试卷。
为什么他要用这样令人心疼又愧疚的方式,迫使她一次次地接受他的好意。
也像是迫使着她,认清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不堪,以及那些可笑到极点的自傲。
或许是在教室和办公室找不到试卷所堆叠起来的焦灼和烦躁。
或许是方才被瓢泼大雨,打湿全身的无力。
或许是这些天来,被同学们冠以“私生女”的名号,加以嘲笑的无奈。
又或许是眼前这个少年,总是变着法的纠缠着人、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反感。
无处宣泄的怒火似乎在此刻寻到了突破口。
祝兴妍接过他递来的卷子,毫无踌躇地,洋洋洒洒地撕成了两半,就像是刻意做给他看那样,无所谓地扔进了雨里。
她脱口而出,厌烦的情绪一览无余,歇斯底里的:“叶润绩,我的事,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管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