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眼(66)
继而他抬起漆黑的眸子来,情绪是显而易见地不好,跟个小孩耍无赖似的:“喂,把手挺凉的,帮个忙呗。”
“……”
挺凉的?所以让她帮忙开个车门?
祝兴妍露出疑惑的表情,还真把她当代驾司机来使唤了?
“爱上不上,不上我开走了。”她没了耐性,冷冰冰地给他回。
“行吧。”叶润绩出乎意料地淡定,一脸云淡风轻地回看她,“你开走的话,我以后也正好有理由不去接我女朋友了。”
“……”
这他妈的……什么狗屁说法?
他是喝醉了,就开始吐真言了么?
既然他这么想,祝兴妍就偏不让他如意。
被激得莫名烦躁,她放弃了自己当初地坚持,缴械投降般地解开安全带,扭过身体,从里头给他开了车门。
终是把这祖宗弄上车来,酒鬼叶润绩还真是难伺候。
祝兴妍踩上油门,边把车往大道上开,边问副驾驶上的男人:“家在哪?“
“不记得了。”叶润绩偏过头来,目光呆滞,懒洋洋地说,“你打电话问我女朋友吧、”
“……”
祝兴妍想知道他今天到底灌了自己几缸的酒。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
“你女朋友不知道。”她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现实。
叶润绩“哦”了声,做出评价:“那她不称职。”
“……”
祝兴妍也懒得跟他较量下去,趁着前头红灯的时间,用手机给徐辰逸发了条短信,询问这人的家庭住址。
那头的消息回得飞快,跟着甩了好几条过来:【祝女神,你接到老叶啦。】
【因为工作上还有点事,我刚把老叶扔在饭店门口就先走了,幸好没被别人捡走,要不然他这样子的,真的很难保全自己。】
【不对啊,祝女神你不是他女朋友么,怎么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手机被接连不断的消息炸成一锅粥。
直到看到最后那条消息,祝兴妍这才意识到她在逻辑上出现纰漏了。
这不就等于拆穿了她和叶润绩是假男女朋友么?
越是这种时刻,越得保持镇定。
搜肠刮肚地思索着,她瞥了眼还剩五十多秒倒数的红灯,飞速地键入:【我们都在酒店开房的。】
徐辰逸:【!】
【这狗家伙,是懒得换床单么?】
祝兴妍:“……”
而终是没有浪费她的良苦用心,紧跟着徐辰逸就把叶润绩的住址发送过来。
浏览两遍,心里还算是有数,路的方向她大概知道怎么走,也没打算去调导航。
把手机顺手放进边上的扶手箱内,她双手搭方向盘,打算等红灯变成绿灯,踩下油门往前开出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节拍。
百无聊赖间,祝兴妍不自觉地瞥了眼身旁静坐着的叶润绩。
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沿着修长的脖颈上去,是他锋利清晰的喉结,以及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颌线。
看着倒是还挺清醒的,不像是喝大了的模样。
也不知怎的,有股冲动从心尖猝不及防地冒出来。
饶是知道醉话不能当真,可还是忍不住试探:“那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好么?”
半搭着的手指因为紧张感而抓上了方向盘,似乎是在寻个支撑点,来等待他的答案。
闻言,叶润绩眯了眯眼,也没立刻回答,沉默间,像是在斟酌。
视线仍不偏不倚地落在挡风玻璃前头,间隔上好半晌,这才扭过脖子,带着机械化的冰冷,送给她一个令人哑口无言的回答:“比跟你好。”
“……”
祝兴妍没脾气了,问了等于没问。
恰好前方的绿灯跟着亮起,祝兴妍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佯装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行驶。
柔和的路灯如流动的水柱,有规律地在漆黑的车内流动着,倾泄下黯淡的光影,也衬得四下更加寂静,稍有点动静都能被清晰地察觉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离叶润绩的公寓只差两三个路口的时候。
有手机铃声忽的响起来,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极为突兀。
祝兴妍借着余光扫了眼扶手箱里发光的屏幕,确定了是自己的手机。
因为手机是背对着她的缘故,祝兴妍没法看到上头来电人的备注,下意识地去喊坐在副驾的男人:“叶润绩,帮我看下谁打的。”
话一出口,才记起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事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而彼时。
原本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的叶润绩,早就因为被这铃声打扰到,掀起了耷拉下来的眼皮。
顺着黑暗中的光源望去,叶润绩半吊子地伸手,把那台正振动吵闹地手机毫不留情拎起来。
草草地撇上一眼,极为敷衍的答:“你妈。”
祝兴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等到应完,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动作极为明显地迟缓了下,早些时候与母亲郑椿的正面博弈,又压抑不住地往脑海里漫上来,历历在目,又触目惊心的。
不知为何,祝兴妍有种被人□□裸盯着看的感觉。
但由于叶润绩此时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这种并不好受的滋味稍微减缓了些,却还是如梗同在心头的一根刺,无法忽视。
缓了口呼吸,她压下心头的错综复杂的情绪,目不斜视:“帮我挂掉吧。”
叶润绩没说话,顺从着她的话进行动作。
只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是一如既往地执迷不悟,似是不打通就不会断似的。
手机屏幕持续不断地亮起,在漆黑的车内散发着醒目的光,像是在与她反复强调那样不堪的身世,烦躁充斥在胸腔之内,引得人全身血液在体内沸腾燃烧。
踩在脚底下的油门又紧了紧,也不过几百米而已,祝兴妍加速驶入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而叶润绩也在一遍遍替她挂断对方拨进来的电话,机械性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到了后面,几乎闭着眼在执行,跟个没灵魂的工具似的。
终是刹车一踩,祝兴妍把手机从他那拿了回来。
那个电话照旧在毫不停歇地往里头打,就像是在朝干净湖水中猛灌垃圾,想到母亲的那些话,她只觉得可怜又好笑,恶心得能把前几天的吃过的饭都吐出来。
可饶是这样,心底的某处角落还是在隐隐刺痛。
似是明知现实确实如此。
可当她真切地听见郑椿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的话时,最脆弱敏感的所地带还是被生生碾碎,而后坍塌成无尽的废墟……
神思恍惚两三秒,
祝兴妍还是打算去接起郑椿的电话,当做最后与她做的了断。
不愿让叶润绩看见这一幕,她自顾自把车门推开,背对着在外头把电话接起来。
她的声音冷淡得能够凝结成冰,在停车场一隅飘荡开来,像是履行诺言,也没加上称呼:“有事?”
因为电话被数次挂断的关系,郑椿的怒气也是飙到最高点:“所以你现在是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
“您说呢?”祝兴妍毫不退让。
隔着手机屏幕,听筒里传出两声轻蔑的笑,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只不过谁也没有将通话掐断,局面就这样持续僵直着。
等上好一会,祝兴妍也已经很不耐烦了,却仍是克制的脾气,冷静而决绝地对那头说:“要是没事,以后别再打电话了。”
顿了顿,又模仿着她讥诮的口吻,自嘲起来:“还有,您当初确实不该生我。”
“那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郑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语气却是异于平常的肃穆。
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住,脊背处有层层凉意跟着包裹上来。
这样的口吻,让祝兴妍莫名产生种错觉——她真会这样做。
到底还是没有心软,祝兴妍连只言片语都懒得给她,径直把电话给挂断。
而再一转身,她发现叶润绩就站在副驾的车门边上,浓密黑长的睫毛低垂着,视线始终如地落在脚底下的水泥地,像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留在原地等着她回来。
估计是还醉着呢。
祝兴妍长长地松了口气,侥幸于此时的他醉得恰如其分,迷离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她不必有被人发现狼狈处境的沉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