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72)

淑梅脸上堆着笑，拿出她的产品和刚才一样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次她特别注意放慢了语速，把字咬清楚。可还没容她说完，那个中年妇女打断她说：“对不起，我们是用天然提取物做分子水平的皮肤护理。我们不会用这种……”她瞄了一眼淑梅手中的东西，脸上带着一丝鄙夷，“你去别家看看吧，顾客还在等着我。”说完关上门，径直走进店内的一扇门里。

淑梅满脸羞得通红，低头从台阶上跑下来，那一溜台阶有七八级，她在当中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倒。她跑下台阶，飞快地钻进车里，只觉得两颊发烫，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悻悻地发动汽车，很想调转车头逃回家，但理智告诉她，必须硬着头皮继续。

她“啊”地叫了一声，在车里冲着刚才逃出来的地方像老虎一样呲牙咧嘴地咬了一口，至少从心理上搬回几分，然后低着头坐在车里呼呼地喘了一阵粗气，这才发动引擎，开车去下一家，她的眼睛有些潮湿，上牙咬着下唇，在嘴唇上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第三家美容院规模不小，门脸儿比前两家大出一倍不止，因为刚才的经历，淑梅站在门前就觉得心里发憷。“人家不会看上你这东西的，还是别现眼了。”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而另一个声音说“看不上又怎样，大不了走人呗。”

看着这家的门帘，就比刚才那两家要正规得多，淑梅没法赶走心里得自卑感，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可就在她准备放弃回车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她自己的那家美容院，门脸比这个还要气派，这么想着就觉得又来了底气，趁着气足，她三步两步跑上台阶推开了美容院的门。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幽香，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飘荡，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好像从地里钻出来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可以帮您吗，您预约了那位美容师？”女子穿着很合体的工作服，带着围裙，但那工作服穿在她身上，竟有些时装的感觉。

淑梅被下了一跳，然后脸上带着谦恭的笑说明来意，并把她的产品拿出来给女子看。女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抬头对淑梅说：“我们都是用精制的芦荟膏来做护肤补水的，”她说了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的名字，“天然的芦荟叶我们没用过，估计应该不会用。我很抱歉。”

淑梅听出来她没有把话说死，赶忙说：“我可以留两套在这里，你们试试看。另外我们还有新鲜的成熟叶片。”

“不过我们和公司都是有供货合同的。”女子好像有些为难。

“其实这个不必非得在店里用，”淑梅不遗余力，“顾客可以带回家，办公室里也可以用的。你看面膜包里有新鲜芦荟嫩叶，有小刀，有面膜纸，有纯净水，还有压榨器，一应俱全，很方便的。你们可以卖给顾客或是当小礼品送给顾客，作为你们这里专业护理的补充。”

女子好像觉得淑梅说得有理，看似有些动摇。正在踌躇，一个高个子，穿着粉色套裙的金发碧眼的女士从后面走出来：“爱丽丝你在干什么？”她说话的语调严厉又有权威。

“琳达，我觉得这个产品想法挺新颖的，不知咱们是不是可以用。”那个叫爱丽丝的姑娘把手里拿着的芦荟面膜包对着琳达扬了扬。

“是的，这个产品的专利正在申请中。”淑梅赶忙补充道。

琳达从爱丽丝手里接过淑梅的产品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了看淑梅：“你有检测报告和证书吗？”

淑梅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一个面膜还需要什么检验和证书：“这都是全天然的，没有任何化学添加，是很安全的。”

“没有检测报告和证书证明安全性，我们是不能用的，” 琳达看着她，眼神很犀利，“对不起。”琳达说着把东西还给淑梅。

“可是，”淑梅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对不起，我们很忙，请您离开吧。”琳达的语气礼貌但不容置疑，淑梅只得拿着她的东西灰溜溜地走出美容院。

淑梅往家走的时候，天色还早，但她已经觉得筋疲力尽。她今天访问了十家美容院，七家完全拒绝，剩下三家答应她或者试用，或者推荐给顾客。这成绩应该说还令人满意，只是她一整天都处在精神紧张之中，觉得很疲乏。

因为在城里，晚上收工后她顺便去了中国超市，买了不少好东西，既是犒劳自己，也是为自己压惊。她买了油菜，茭白，莴笋，还有腐乳和豆泡，另外她还买了两个广东肉粽和一袋油条，四根冷冻油条要两美元，不过在微波炉里热一热还是很好吃的。

晚饭淑梅吃了一个肉粽，还用自己种的生菜拌了沙拉。吃完饭收拾停当，她就去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她爬上床打开电视，准备看会儿电视就睡觉。这时候她注意到手机的信号灯在闪烁，她打开手机，是满丰从QQ发上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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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过去的压榨器，用过没有，怎么样？” 满丰在QQ上问她。

“用过了，很不错，比我想象的做的好，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呢。”淑梅打着字，脸上不由得笑了。

“你满意就好，我们干这些都二十年多了，当然很专业。”满丰在后面加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淑梅想奉承奉承满丰，但她用不惯九宫格，打字速度很慢，还没打完，满丰又发来的信息,“怎么样，开始卖了吗？”

“开始了，但好像没什么……”她本来想说没什么销路，但又改成了，“但好像没什么人注意。今天去市里美容院推销了，有几家答应试试。”想到今天的经历，淑梅又感到有些气馁。

“产品出来至多只是一半，另一半是销售，没有销售什么都是白搭。”满丰的话直戳要害，淑梅好像被戳到痛处似地，挤了下眼睛。

“你说得对，现在我真是体会到销售的重要，只是我这方面简直就是个白丁，什么都不懂，看来得好好学习。”

“我这么远，也帮不上什么忙。”满丰用了个难过的表情。

淑梅吸了口气，满丰的话让她心里感到温暖，特别是今天，她单枪匹马地几乎一整天都是逆流而上，拒绝多过接受，不光体力上疲乏，精神上更是筋疲力尽。她鼻子有点发酸，回复满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也应该锻炼锻炼。你们生意还好吗？”

“大概还那样吧，但是现在竞争越来越厉害，感觉压力也越来越大了，特别是网上销售，对我们冲击不小。”满丰用了个呲牙的痛苦表情。

“我原本打算在网上销售的，可是效果并不好，这两天抽空看了本书，原来网络销售不是把东西放到网上那么简单，里面有不少门道。”淑梅也在最后加了个撇嘴的表情。

“的确如此，国内现在网上销售也很火，我们也在学习，不然就会落伍。”

“很火是什么？”淑梅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有点莫名其妙。

“（笑脸）就是很流行的意思。”满丰回复她。

他们又聊了几句，就互道再见，各自下线了。淑梅打开电视，躺在床上，电视节目没什么意思，她换了一圈频道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但是和满丰通过话，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如果满丰在就好了，满丰一定有很多办法，无论怎样，他在生意场里打拼了二十年，和他比起来，她就是个白丁。就算他不是员强将，两个人一起也比一个人孤军奋战强，多少还有个商量的对象。淑梅闷闷地想。

明天她计划去一个隔壁的小城，继续推销。想到她又要去敲那些陌生的门，卑躬屈膝地求人，她的心里就发怵，就堵得慌，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她的情绪又开始低落。她想夏润，还……还想东山，甚至想到了马文。回忆往事让她很伤感，她哭了一会儿，但是因为太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有了这次登门推销的经历，淑梅胆子大了些，脸皮也比以前厚了，周末的时候，淑梅带了二十几套她的产品去了附近一个人气还不错的农贸市场。农贸市场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不仅有农民还有附近的居民来卖自己种的吃不了的果菜。

当众吆喝对淑梅来说难度有点大，于是她用卡纸做成彩色的招牌。她卖的东西几乎没有人见过，很多人在她的摊位前驻足询问，淑梅特地带了些散装的芦荟叶片，用压榨器不断给大家演示讲解。出乎淑梅预料，她带来的二十几套，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卖掉了。有的人还和她要了网售平台上的产品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