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哄(41)
武侯熟悉自己负责的地方,知道这几个人是刘家的家仆,有得圣宠的刘贵妃撑腰,一向嚣张惯了,遂不敢上前。
侍御史怒道:“再不动弹,某上折子参金吾卫街使!”
此言一出,武侯凛了凛,连忙让围观百姓散了,武侯头领又含笑朝那几个截车的人说好话:“这位兄台,多大的事呢,不过是过路,且让他们过去吧!”
那几个人显然不识相,推了武侯头领一把。
武侯头领心中厌恶,但不得不继续卖笑,低声提醒道:“那边有御史台的人在!”
刘家的人顺着武侯头领的目光去看,看见一个穿绿袍的官儿,心中更是憎恨。
端午那日,刘家的人在东市吃了亏,就不想低三下四地讨好冯家了,加之冯家与张家走得近,且张思远上次带走了那个扮做冯素素的女子,种种过结,戳了刘家人的肺。这次就把新仇旧恨一起了了吧。
想了想,刘家得人走到侍御史身旁,附耳和他说了句话。
侍御史根本没听清,皱着眉道:“这位郎君说什么?”
刘家的人凑到侍御史跟前,忽然来了出说死就死的戏码,一个颤动,而后倒地不起了。
其余的几个刘家人便开始推搡侍御史:“你究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打人呢?你一定是和他们是一伙的!”
御史台的人嘴皮子一向利索,可面对好几个刘家的人,又鸡一嘴鸭一嘴地胡说乱说,还推搡他,所以他嘴皮子再利索也不顶用,没说几句,胸腹便挨了一脚,只有脸上也挨了一拳。
武侯顿觉不妙,上前去拦,也被打了。
即便跋扈惯了的冯素素都觉着这群人猖狂。
张思远锯于马上,揪着缰绳,看了看远处残阳,殷红如血,忽然觉着那绿色的公服格外刺目,御史台的人竟然被打了!
有了这一出,明日御史台参刘家的折子会直接递到御前,阎王殿准备收人吧。
第二十九章
武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侍御史从拳脚中拉出来,而那些人还要再打,几个武侯只能继续拉,拉着拉着就乱成了一团。
侍御史被揍得鼻青脸肿,抖着手道:“放肆!放肆!”已经气得说不出大道理来了。他读书立志洁身自好,连皇帝都敬重御史台的人,不成想堂堂朝官有当街被几个家仆乱打的一天,一时急火攻心,竟吐了血。
张思远看不下去了,赶紧下马去扶他,墨玉也下车去搭手。思夏挑开车帘,看到眼前依然乱糟糟的,忙道:“先找个医者给这位官人看看吧,别伤了内腑。”
侍御史的确伤得重,抬起深绿色的袖口擦了把血,袖口登时成了深棕色。他先向张思远道了声谢,随后挣脱了他和墨玉的帮扶,努力站直,指着天道:“放肆!放肆!某要去圣人面前评理,是谁家家仆如此嚣张。”
这边的人在打斗,刚刚散了的百姓又围了过来。
这时,有整齐的步伐声迎风而来,数十名金吾卫披甲戴盔,手持障刀,将人群撕开了一道口子。所到此处的金吾卫见一个官员浑身一血,觉着此事不可小觑,迅速将百姓驱散,又将行凶者围在了当中。
金吾和武侯将刘家的人捕了,正要带走,刘家其余的家仆也来了,那个婆子脸上还挂着端午时被人打出来的伤,就要骂骂咧咧时,却眼瞅着冯时瑛来了。
冯时瑛不见妹妹回家,便要亲自去郧国公府接她,恰在此处看到了张思远。只虽不知原由,但一看这热闹场面,立马糟了心。
更让他糟心的是,刘家婆子大声嚷嚷着冯时瑛轻薄良家女郎!
冯素素正因此事闹心,她要瘸着腿下车,思夏却拦住了她:“你下去做什么?”
“她诬我兄长,我坐不住!”
思夏小腹微痛,整个人是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却狠狠攥住冯素素的手,劝道:“金吾、武侯和朝官都在,你这亲妹妹下去帮着说话也没人信。还是在车上坐着为好,别下去添乱了。”
冯素素恼怒地拍着车壁:“哪日她落我手里,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今日这情形,不必你撕她了。”思夏有气无力地道。
因涉及官员行为作风,侍御史管得着,此刻正有一位鼻青脸肿的侍御史在,御史台的人个个端然,即便伤痕累累,也不忘自己的身份,一门心思地听着婆子嘚啵起来。
她能说,看冯时瑛脸黑如炭,一时得意起来,这一得意不要紧,又拿出了目中无人的刁妇姿态来了——“冯郎君,不这么说,怎么能报当日你赶老身出府的仇?”
侍御史听得清楚明白,捂着脸上的伤朝金吾道:“快,快把这刁妇拿下。”
刘家婆子被人按住肩膀后才明白了言多必失,但是还不忘把刘贵妃抬出来,更是不管不顾地将国戚说了一遍:“你们敢抓我,贵妃会杀了你们全家!当朝贵妃深受圣宠,只要贵妃一句话,圣人一定会屠了你们满门!”
侍御史抖着手道:“快堵上她的嘴,再喊胡言乱语,便掌她的嘴!”
现如今的金吾卫不管闹事者是谁,总之先捆了维护安定就行,也免得这种话传到圣人耳中,龙颜大怒,先杀了他们这种办事不利的金吾。
宵禁的鼓声响起,震碎了婆子的心跳声,她被堵了嘴,喊不出来,呜呜咽咽地在几个孔武有力的金吾钳制下扭动,却无济于事,最终被投到了大理寺狱。
侍御史带着一身伤又回了皇城衙署,他要和大理寺的人连夜审讯这群人!
冯时瑛接走了冯素素,张思远则带着脸色泛白一身疲惫的思夏回了家。路上思夏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觉着这事有些蹊跷,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抿了几次唇才斟词酌句地问:“阿兄知道今日会有这事吗?”
张思远没言声。
几日前,他让人去打听侍御史散衙的时辰和必经之地,原本没想这么快就动手的,不过今日冯素素过来,又说想静静心,这才让她崴了脚,算着时辰,又给刘家的人透了信。
至于侍御史的惨状嘛……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刘家的人猖狂至此,却是该让御史台的人捞一网了,争取将刘家的人捞尽,别再让他们兴风作浪了。
思夏眨了眨眼,又问:“今日那些人说冯家郎君轻薄良家女郎,那……他会有事吗?”
张思远猝然扬眉,语气甚是不佳:“你很担心他?”
思夏被这句话激出了冷汗,慌张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刘家的人认得我,也知道那日阿兄带我离开的事,若是诬告了冯家郎君,那我当日在冯家的举动就会被揭出来,还会连累阿兄的。”
这理由还算可以。
张思远抬起手,影子从思夏眼前闪过,她已经外头躲避了。于是他的右手便及时止住了,停在半空中,看着惊弓之鸟的思夏,就笑了起来。
思夏发觉被他耍了,扭过头时,他的手又压了下来,她又别过了头。
如是几次,思夏忽然气冲冲拉下他的手:“阿兄闹什么?”
张思远没有问她冯素素提到来学堂的事,而是说:“你与冯小娘子说话久了,耽误了你写课业的时间,今日又出门,还能写完吗?”
因与冯素素说话,又送她回家,再到观看了一场闹剧,思夏忘了写课业这事了。唉,每到这几日,她脑子就不好使。
“应该……可以吧。”思夏转了转眼珠,“熬夜。”
想到她这几日会疲惫,张思远忙劝:“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日后补上也是可以的。”
“不行,明日我交不上大字的话先生会罚我的。”思夏嘟着嘴,“早晚都得交,我晚交一日,先生会罚我多写一倍,我何必自讨苦吃,今晚能写完!”
说罢,看了一眼铜漏,已经酉正了。虽是浑身无力但也实在没心思吃饭,便往书房而去,宝绘也急忙跟了进去,忙不迭地给她镇纸研墨。张思远则在一旁看着。
只写了五张,整个人就迷迷瞪瞪地想睡觉了,写完十张后,实在撑不住,将笔墨一推,趴在了案上。
宝绘劝道:“娘子若是累极了,今日就别写了吧,现下擦洗了到卧房去睡?”
“我歇一会儿就好。”思夏又吩咐,“你把香点上,我闻着香精神精神。”
宝绘询问张思远的意思,他点了个头。
却不是宝绘点的香,思夏抬头时,宝绘根本没在屋中,只有一人侧身垂首,目光晶亮,专心致志地揭开博山炉,捏着汤匙从青瓷罐中舀出香,小心翼翼放进炉中,轻轻按了按,之后再扣上盖子,便见缥缈的香气自镂空的孔中钻出,缓缓流进思夏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