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纪事(28)
说着拉出旁边的椅子,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这个场景很熟悉。我微微走神,想起刚认识纪原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我旁边,让人不易察觉。
但是我现在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手上做着事,发着微信,甚至现在给赵明明打着电话,下意识就分心看向纪原。
他有时候正低头想什么,有时候刚好也在看我,会笑。
“主管,怎么了?”电话接通了,那边犹豫地问,“找到邢琦了吗?”
“问你个事,”我回过神来,“邢琦谈恋爱就是跟健身房的伏瑞是吧,这事你们早都知道。”
“嗯……”赵明明很少磨磨唧唧,自己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都抖出来,“就是他,其实没什么的,邢琦说你对伏瑞有偏见,就先没告诉你。”
“没什么的?这个伏瑞就是个人精啊,他比邢琦大多少?结婚了没?你们都知道吗?”
“结婚了不至于吧……”
“而且她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工作了,今天活动……算了不说了。”
我越说越烦躁,顺手打开抽屉抓出一支笔,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了回去,“对了,上回给你的感冒药,吃完了吗?放在哪里了?”
“在我抽屉里……你感冒了?”
“嗯,没事,挂了。”
放下手机,我起身去赵明明座位,拉开抽屉,果然就在里头——
“找到药了,”几步走到纪原跟前,递给他,“等着,我去接水。”
“嗯。”他坐了一会不见好转,反而更没精神了。
刚烧开的水太热,在茶水间耽误了一会儿,拿两个纸杯来回倒了几次,才觉得没那么烫了。
小心翼翼端着往回走,注意力一直在水杯上。快到跟前了才抬眼,恍惚看到两个人影。
除了纪原,另一个不是宋青青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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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准备地一顿,水洒出来点烫在手上,下意识一声“嘶——”
两个人循声看过来。纪原正要起身帮忙,水杯被站在外侧的宋青青顺手接过,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谁值班,邢琦是吧,人呢?”他毫不客气地发问,看来已经知道楼下活动的事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人这会儿……”
“在巡场?又要帮你下属打掩护?你是来工作还是来交朋友的?”宋青青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说得我哑口无言。
长叹一口气,还是如实招来,“在健身房。”
宋青青缓缓点点头,看样子早就知道邢琦和伏瑞的关系。他回头瞥了眼纪原,才一字一顿对着我说,“你这市场部是什么传统,一个个都喜欢在公司谈恋爱是吗?”
音量不大,也足够让纪原听见了,明显意有所指。
一个个,郑晓川,邢琦,还算上我了?
“您什么意思?”至于让人这么难堪吗?指尖轻攥,眼看要压不住火了。
转瞬之间,脑子里已经构思好几句话,就等着反唇相讥。
结果宋青青沉默半晌,换了话题:“你去把邢琦叫过来。”
“好,”我看着他,叫板似的张了张口,“纪原,你把药吃了,水凉了。”
☆、033 谈话
从没觉得自己是意气用事的人,但宋青青随口一句嘲讽确实轻易点燃了我的火,以至于又说了更让人误会的话。这突然的较劲看似冲着他,后来回想,其实是冲自己。
大概就是从去过纪原家之后,我明显感觉自己在步步后退。没法拒绝多了解他一点,又后知后觉地顾虑,行为和认知极度不协调,让我进退两难。
说起来,毕业后进入职场5年了,只短暂地和一个相亲对象相处过,寥寥数次约会都是在楼下商场,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工作还是在约会。
习惯了单身之后,恋爱就变成一件麻烦又缥缈的事。很难适应脑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人,会因为不时的分心而自责,结果就是累上加累。
也认真想过合不合适的问题。纪原跟我完全不是一类人,我对他来说呢,又难保不会变成下一个林小英。怎么想都觉得前路曲折,理智不断在逼自己做选择题。
于是在那个当下,宋青青那一句随意的话,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为了学习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学生,反而被老师训斥“你就是只顾着谈恋爱,成绩才这么差”。
实在憋屈,才叫板似的说:“纪原,你把药吃了,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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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青投过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脸又沉了几分。我话一出口有点后悔,看纪原起身去拿水杯,挪挪脚也往外走,准备去健身房。
才没几步路,看见邢琦进来了,边走边傻乐,浑身散发着甜腻气息迎过来:“主管,你怎么来了?”
气氛已经僵到极点,她还浑然不觉,笑嘻嘻的让人想骂都找不到方向。
赶在宋青青前面,我板起脸张口确认:“楼下中庭的活动是你同意他们挪到外围的?”
“啊?”邢琦始料未及,嗫喏道,“嗯……他们说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那你也要先跟商户交涉啊?这还要我提醒你吗?”我愁,真是愁,又愁又气。
她猛地挨了呲,这才观察周围,瞟到身后的宋青青。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出,只是在绞手指。
“手机也不带,”我补充,索性一口气骂完,免得宋经理出手,“值班时间跑到哪里去了我问你。”
结果不如人愿,邢琦刚要吱声,被宋青青冷不防打断:“行了,邢琦我跟你聊一下,来会议室。”
眼见她倒吸口凉气,哭丧着脸向我求助。该来的总要来,别无他法,也只能轻声交代一句:“去吧。”
邢琦一步三回头,远远跟着往会议室走。我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纪原身上:“药吃了吗?”
其实不是很想让他看到我工作上的一团乱麻,偏偏赶上这样的场景。
“嗯。”他走过来,脚步有点虚。
“你发烧是不是又严重了?”我下意识伸出手,看纪原微微弓身把额头凑过来。
还没碰到,会议室门口宋青青晃出半个身子,盯着我当啷一句:“梁齐,你也进来。”
被他吓得手一抖,不受控制地擦过纪原额头,应激反应般回答:“哎,来了。”
还要拎一个陪骂的,我靠,今天是要挨多少骂才够。感觉自己的毛躁从发梢一路蔓延到脚底,还是匆忙试了下他额头温度,顺口道:“好像更热了。非得去工地吗?你还是回家吧。”
我边说边朝会议室迈开步子,突然被纪原抓住手腕,不自主回过身去。
他靠近摸了摸我脑袋。手很热,动作很轻,像是安抚小动物,缓缓出声:“别烦。”
长大后就没有人这样摸过我脑袋,当下愣了神,恍惚觉得不好的情绪是散去了些。
纪原笑了,指尖稍稍用力揉了一下,顺势把我整个人往外带出去,抬眉示意:“去吧。”
好像照顾和被照顾一下子反转,实在反应不及。机械地往会议室挪了几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他也正好要转身。
自己摸了摸脑袋,并没有刚才的安抚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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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宋青青和邢琦沿桌子坐成个直角。他看我进来,随手一指门边的座位,“坐。”
这是旁听啊?
邢琦愁眉苦脸看向我,拘谨地脚尖点地。还没几秒,听见宋青青进入正题。
他语气冰冷又诚恳。没亲耳听过很难想象这两种感觉是如何统一的:“邢琦,你自己觉得你适合现在的工作吗?”
傻白甜本来就畏惧宋青青(谁不是呢),这下哪里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嗯……”他低头沉思状,好像真的在为对方着想,半晌才抬头接着说,“其实在不适合的岗位上,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
我没料到宋青青的谈话是这种风格。被他劈头盖脸骂过,冷言冷语嘲讽过,唯独对这种循循善诱的虚情假意缺乏预估。
惊讶之余,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还不如一顿臭骂,这是想要劝人辞职。
邢琦也反应过来,一着急就结结巴巴,表示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喜欢每一个同事,开始反复打包票不会再犯错。
“不是因为这个,”宋青青摆摆手,并没有提她的失误,“只是说你可能暂时不适合这个位置……这样吧,如果我把你调到其他场子,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