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野(29)
除去了摸女生心思的事,他的一双眼,一颗心,又显得太过清明。
老狐狸在小狐狸小的时候,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别人都认为我们富有,你知道,什么是富有?”
小狐狸回答:“富有就是富人。富人,就是有钱的人。钱可以换来很多想要的东西。”
老狐狸摇摇头,“不全对。不过你知道,要怎么样做一个富有的人吗?”
换小狐狸摇头。
老狐狸说:“复杂一点,那就是内心有大爱,脑子里要存大智慧。简单一点,那就你有两颗糖,一颗分给没有糖的伙伴。”
“那如果我没有糖呢?”
“如果你没有糖,那就给你能给的。有糖的伙伴,会把他的糖也分给你。你一定不会一无所有,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很多东西,不一定是糖。”
“大爱与大智慧”和“有糖与没糖”。这两个词条犹如一粒种子,被撒在年幼的廖星燃的内心。直到廖星燃慢慢长大,他才明白,前者其实是人们安放在雪山之巅的东西。
那头犹如“光明顶”,叫人触之不及。显然没有后者受欢迎。
他又在成长,每天,每时,每秒钟。
这个过程让他渐渐明白,多数人大部分时间都站在明暗的交叉点,他们做事、生存。所以,人们既没那么纯洁,也没那么肮脏。不过是与生俱来的理想,使得人们把纯洁高举于雪山之巅,而把肮脏弃入峡谷。
当然,如果峡谷的土地允许肮脏被掩盖得更加彻底,那么土地一定还会被挖出一个洞,用来更深层地掩埋它。
当所有人都在试图触及雪山之巅的纯洁时,廖星燃低头从地上挖出一块泥。他猛然发现,泥土之下,是另一番他从未见过的景象。那个景象告诉他,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是这样活着。
那时候,他问自己,能做什么?
这样的自问,使他成了这样一个他。当他在做时,身边的人,又无一不愿意为他搭把手,这让他更加了然了。
廖星燃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自己的父亲廖云城的故事,因为泥土之下的景象告诉他,父亲也是这样活过的。
每个人,都这样活着。人们无时无刻,不得不和这个世界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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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乔岐醒来时,廖星燃早就离开了。林泽在,他走过来。乔岐举起被绑着手,“怎么回事?”
林泽看着她,“你一点不记得了?”
乔岐感觉浑身乏力,头又沉又痛,说话也有点费力,她冲林泽摇了摇头。
林泽刚洗完脸和头,一边擦一边道:“哦,没事儿。就是你昨天喝多了,闹酒疯,给你罐醒酒茶来着,结果你打我,我就把你绑了。”
说完,过来给她解开了。手腕上留下两道特别红的血印子,她动作缓慢地搓了搓。
乔岐喝多了确实有大闹的习惯,她一时记不起来,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林泽丢过来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鸡蛋饼,有点凉了。
“饿的话吃这个。缓好了去洗一下,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乔岐隐隐约约记着,昨天好像是和廖星燃一起来的。
她说话也有些迟缓,“星燃……”
林泽又回:“他一早回去了,让我把你送回去。”
乔岐没再说话,慢腾腾去洗了脸,刷了牙,回来把饼吃了,这才清醒一点。不过她已经全然不记得昨晚到KTV之后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泽打了辆出租车,问她家在哪儿,乔岐确认了下地址,司机就开车了。
乔岐一路上一言不发,她感觉一早上像做梦一样。
就听林泽突然问她:“赵一天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阿清的小长评,搂住,mua!
第二十四章
“啊?”乔岐被问得有点不明所以。
但林泽提到的这个名字顿时让她更加清醒了。
“赵一天,我们学校高三的一个学生吧。”乔岐回。
“你就找他打了你们学校那女的?”
“什么?……嗯。”乔岐似乎是有点儿恼了,爱搭不理。
“什么仇啊你要打她?”林泽又问。
乔岐恼了,语气挺不好地反问了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泽无所谓地笑起来,“嗨,跟我确实没什么关系,就是人差点儿没了,病危都下了,抢救过来的。星燃找到老林那儿去了,要查他,结果说是没案底。不是之前传言他退学多长时间,是因为捅了人嘛,这事儿你不知道?”
乔岐心里很慌,也不知道说什么,说话又不大利索了,结结巴巴回了林泽一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学校的都说他喜欢你,一直追你。哦,我才知道二环往南那挺大的糖厂是他家的。他爸还在那片儿买了地。挺厉害的。”林泽又道了句。乔岐不再说话。
“逃避没用,有些事儿逃不过的。”林泽聊天似的轻松,有一句没一句。
终于到家了,下车时林泽又开口了,“你真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儿?”乔岐看了他一眼,林泽比了个“OK”的手势,“好。不说了,祝你好运。”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乔岐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下车,走了。
乔岐进了家门。陈兰拉着一张脸,在厨房里收拾。乔岐看了一圈,没看到乔育平的影子。就问陈兰,“我爸呢?”
陈兰连个正眼都没给乔岐,没什么情绪的答了一句:“去医院了。”
“去医院了?做什么?”乔岐道。
陈兰忽然冲出来,一块抹布就朝乔岐飞过来。只见陈兰两眼浸满泪,“你问!你问!你还有脸问!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惹事!谁教你成天在学校欺负人了!你个败家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啊……”
“我怎么知道人被打得那么严重?我告诉他!他赔吗?你骂我做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就是个外面混野男人的,不该打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都来找我?!”
陈兰从厨房里走到沙发上,也不骂乔岐了,坐那里只是哭。乔岐一看这情景,吓坏了,她跑回房间,把门摔出一声巨响,也哭。
廖星燃和乔育平约在中午十二点前医院对面的饭店里见。乔育平从黑皮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廖星燃捏了捏薄厚,又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边往包里装,边冲乔育平道:“还有一份儿是吧,记得送到。”
“用不用我去看看?”
廖星燃站起来,背上书包,极短地笑了下,“不用,我怕您给她杯里下毒,再栽我头上。我就伸个手,把自个儿搭进去可不划算。”就看廖星燃话锋一转,跟刚才判若两人,他嬉笑道:“哈哈哈,跟您开玩笑。您要是去了,怕是不止这个数吧?人家属可都在呢,个个头高马大,一个顶您一个半,没抄家伙找您门上不错了。去探探?”
乔育平站起来,摆摆手,“不了不了,你帮我带到就好了。”又坐下,从包里取出另一个牛皮纸袋,“这个,这个也帮我带到吧。”
“哦,您家千金昨天喝得有点儿多,跟林泽在一块儿,我叫林泽今天送她回去,估计这会儿到了。”
廖星燃拽书包,出了门,朝对面医院走了。乔育平看着那道背影,总觉着这心里头堵着一口闷气。这小狐狸,估计自打小,就没把他当什么好人看。
可他就是气,就是不甘心啊。哪怕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是气不过,可自个儿现在又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这么多年,他样样都不如廖云城。他自觉是输给廖云城,可谁也没说这是场比赛。只是人家比他站得更高,什么都比他强罢了。
早些年,乔育平还叫廖云城一声哥,现在不愿意了。“老廖”仿佛更能显出他们的关系,更能说明他们是平起平坐的。廖云城倒是从来无所谓,归根结底,是乔育平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转,功利心太重。
乔育平如今想来,廖星燃这么多年把他当敌人,不无道理。当年跟廖家纷争,不仅差点把刘秀韵害死,后来还使得本来按正常岁数应该上高中的廖星燃,念了两轮初中。
廖星燃太谨慎了,放弃出国读书的机会,就只为廖云城,只为刘秀韵。乔育平觉得,那二十岁的人像活了四十岁一样。他越来越在他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孩子气,又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孩子般的单纯过,仿佛生来就在俯视这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