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灿(7)
拿着牙刷拉开阳台门,腿翘在栏杆上拉伸,腿抬得太猛,一个趔趄摔倒在发财树盆里,手里的牙刷也甩了出去。扶着栏杆站起来,伸着头往下看,上个礼拜才买的电动牙刷,不知所踪。
无锡找出两个拇指长的刷头,丢进垃圾桶,留你们有何用!走到卫生间又折回来,从垃圾桶捡出一个拆开,热水烫了烫,拿着勉强把牙刷完。正仰头漱口,门铃响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气定神闲的漱完口,擦了擦嘴走过去开门。
梁灿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无锡倚在门上看他。梁灿看着她眼睛道:“无老师,对不起。”
无锡伸手揭开盖子,一碗红枣粟米粥,两碟小菜,几只芙蓉虾,一个小花卷。无锡接过托盘进屋,反脚踢上门。梁灿在门外欢快道:“无老师,我去上学了,拜拜!”
无锡舀了勺粥,又捏了只芙蓉虾,明显是刚出锅的,里面的虾仁还往外冒着热气。埋头把早餐吃完,洗了碗碟放在餐桌上,手机收到条微信,“无老师,早安呀!托盘就先放你家吧。你出来楼栋一定要走左侧,那边有几株杏花开了!不要带伞,很浪漫的!”
无锡穿了件长风衣,搭了条薄围巾下楼,外面雾雨朦胧,走到半途,折回来走左边小路。鹅卵石两旁稀稀落落的交错着几株杏花跟发芽的垂柳,煞是喜人。
无锡走近了杏花树,踮脚闻了闻,一股青涩的苦味。随手折了一大支,拿着出了小区。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古人就是古人。
……
无锡把杏花插进花瓶,老胡埋头翻着档案,抽空看了眼桌角的花,扶扶眼镜问:“资料都准备好了?”
无锡拿过他的老式茶缸,接了水递过去,“都备好了。”
老胡喝了口水,放下茶缸缓缓道:“这次去香港,你师姐多少是有意见的,你收敛点。”
无锡满不在乎道:“老师,那你应该提醒师姐,这不是我的事。”
老胡又说:“十分钟前我跟路遥说了,这个项目由她带。”无锡挑了下嘴角没接话。
老胡扶着椅子起身,“眼光要放长远,别尽顾眼前这点猫屎狗尿。”换了话题问:“师母身体怎么样?”
无锡靠着书柜点头,“还成,这把年纪能壮到哪去?状态挺好的,能吃能作。”又补充道:“前阵要跟帮大爷去冬泳,要不是我阻止的及时,估摸这会也跟我爷爷团聚了。”
老胡看她一眼,无锡站直了身子,两手揣兜道:“那要没事,我就先回实验室了。”
老胡浇着半死不活的多肉说:“经费批下来了。”
无锡返身谄媚道:“老师,你太厉害了!”
老胡摆摆手让她赶紧走,无锡嗅了嗅鼻子,“我闻到股甜味,奶腥气很重,还是草莓味的!”
老胡直起腰道:“老孙的小外孙拿了块蛋糕过来坐了会儿。”
无锡看着他胸前毛衣上零星的糕点渣,半趴在门上说:“老师,你应该提醒下老孙,他对待学术的态度就不行,他到现在还整不明白为什么老评不上?这怎么说也是科研重地,他扯着外孙跟逛菜园子似的…,”
老胡过来赶她,“瞎扯淡,赶紧走赶紧走!”
无锡手里甩着围巾一路晃到实验室,用脚踢开门,脱了风衣随手扔在长椅上,挽起头发,穿上白大褂戴上眼镜。
苏蕾看了眼埋头做实验的路遥,又看了眼无锡,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戴着手套。王峰放下手里的记录本,拿起无锡的风衣挂上衣架,“你手是软骨头,还是断了?”
无锡好心情道:“谢了师哥!”
苏蕾挑着金鱼眼笑道:“师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无锡整理着衣服没搭理她。
苏蕾又问:“师姐整理完资料了?明天不是要跟老师去香港。”
无锡系着袖口走到她面前站定,抬起手摩挲着她眼皮,语调散漫的问:“蕾蕾,你要不要去趟韩国?”
苏蕾本能的往后避了下,“师姐,我去韩国干嘛?”
无锡不轻不淡道:“眼珠太突,眼白又多,斜着眼看人不好,会让我想起小时候养的小金鱼。那鱼什么都好,就是老惦念着要跳出鱼缸。我时常提醒它,要学会认清自己,跳出鱼缸是要死的,它偏不信。那天它到底跳了出来,还打翻了鱼缸,它在地上打几个挺就死了。我当时就蹲在地上观察它,它鼓着眼睛,我合都合不上。”
苏蕾吓得推开她手,无锡道:“师妹害怕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
苏蕾紧张的喊了声:“师哥。”
王峰停下手里的笔看过来,指着柜子说:“无锡,柜子里有脏脏包。”路遥垂着头,暗挑着嘴角笑。
无锡的手滑到苏蕾打着蝴蝶结的衬衣上,扯开她大褂扫了眼,又整理好她衣服,拍拍她肩,“衬衣很好看,跟你妈说我很欣赏她的眼光。”
无锡打开柜子拿出脏脏包,靠坐在转椅上咬着吃。苏蕾喘着气说:“老师说,实验室不让吃东西!”
无锡在椅子上转了圈,耸肩,“我忘了。”两口吞掉脏脏包,鼓着歉意的脸,“sorry,下不为例。”拿出手套戴着,拍拍王峰的肩,“师兄,这玩意太苦,外形也有碍食欲,建议你下次换个口味。”
王峰没好气道:“你不也吃完了?”
无锡道,“勉强吃的。”
苏蕾脱掉大褂准备出去,无锡抬腿挡着她路,“断奶了么?别什么事都找老师,他又不是老妈子还能跟你一辈子?”
苏蕾瞪着她,“我去厕所行不行?!”
无锡收了腿,“行行行,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
苏蕾越过她就走,无锡朝着她背影喊:“师妹,你真不去趟韩国?趁现在你眼睛还有救?”
第五章
王峰拉她,“教训够了啊,没个师姐的大样。”
无锡瞥他一眼,“我是没她漂亮,还是没她身材好?怎么就不见师哥为我出头?”
王峰头疼的安抚,“我没为她出头,咱们都是同门…,”
“别和稀泥了。”无锡懒腔懒调的打断他,“老胡就是偏心我,怎么了?老胡的高中老师是我爷爷,要怪就怪你们爷爷。校长还偏心他侄子呢,咽不下这口气就憋着。”拿起杯子嘀咕道:“实力强后台硬,我能有什么办法。”
路遥起身脱着大褂说:“王峰,帮我做好记录,我出去趟。”走到门口回头问:“都喝什么饮料,帮你们带?”
无锡头也不抬,“拿铁,谢谢。”
梁灿赶到学校,跟准备上课的班主任撞上。班主任捏起他一撮头发,“你说,老师看见你这蓝头发,控制不住的血往上涌怎么办?”
梁灿捂着半边脸看他道:“老师,血老往上涌不好,先控制一下吧。”
班主任气道:“别跟我扯淡,赶紧给我染回来,虽说学校尊重你们个性,那也不能任你们野生野长,一个礼拜不到几个都染的妖妖毛毛。”
梁灿为难道:“老师,书上说染的次数频繁了容易致癌。”
班主任抬手要打他,梁灿往后退了下避过,班主任咬着牙问:“你捂着脸干嘛?我打你了?”
梁灿露出发面馍似的脸,张张嘴示意,“智齿。”
班主任看他脸色异常,手摸着他额头正色道:“怎么不去医院?好像发烧了。”
梁灿忍住牙疼跟头痛的双重折磨,摇头说:“我还要上课。”
班主任瞬间涌起股老父亲式的感动,摆手道:“不碍不碍,你先去校医那看下,毕竟身体最重要!”
梁灿坚持,“午饭的时候我再去。”
班主任搭着梁灿的肩进了教室,把他扯到讲台,声情并茂,“同学们,高考倒计时还有87天,寒窗苦读十二年,成功在此一举…,”
座位上同学举手打断,“老师,我们是十二年,梁灿是十四年。”教室里一阵哄笑。
“请肃静,请肃静!不要打断老师的话!”
班主任拍着梁灿的肩,“大家要向梁同学学习,顶着高烧坚持上课,这是体病志坚的体现,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够拥有这种品格。请大家为梁同学鼓掌!”
梁灿感觉地震了,鼓掌声,口哨声,拍桌子起哄声,从震耳发聩到隐隐绰绰,最后听到班主任焦急的喊:“梁同学…梁同学,你怎么了?赶紧送校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