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收容所(19)
往后,一切都会好的。游满那时候想。
***
日上三竿。
游满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然只剩被子拼命留住的余温了。
吴虞早早地去上朝了。
门外小厮轻轻叩门,询问着醒了没有,是否要传早膳或是吃些点心。
小厮不知游满醒了没,这样的动作只是吴虞走时嘱咐,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是吴虞怕游满会饿着的心意。
游满抱住被子滚到了吴虞睡的那侧,对着门外小厮的话不想搭理。
吴虞细心,走时帮他将里衣穿好,可这冷天,不是穿一件外袍便能出去的温度。
□□绵长,游满又大病初愈,纵是再温柔仔细,也不免身上酸乏。
他身上酸,起不来床,又不能叫小厮进来帮他穿衣。
里衣领口处遮不住的痕迹,他还做不到面不改色让别人看了去。
不若再睡会儿,磨蹭到吴虞下朝回来,让他给他穿。
想到这些,游满嘴角止不住上扬,愈发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穿完衣,还可以软乎些让吴虞喂他吃算不上早的早膳。
门外小厮得不到应声,只以为游满还没醒,便不作声退下了。
许是今日朝中有事,游满被饿醒时吴虞还没回来。
“这么不凑巧吗……”游满嘟囔着,磨磨唧唧的自己扒拉着衣服穿上起身。动作大些,还得呲溜一声停下来揉揉腰。
他本不想起,奈何饿……加上他病了这么久,还想好好养着身体,别落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正巧小厮又来问,只是这次将早膳换成了午膳。
游满正吃着饭后点心时,吴虞回来了。
游满放下点心跑着迎过去,腰酸好似好了,“回来了?饿不饿?”
吴虞由着游满扑到怀里,笑着摸了摸游满没有束起的头发,道:“不饿,怎么头发没束。”
头发没束当然是因为手酸,自己抬不起来,又怕丫鬟透过领口间的缝隙看见些什么,这才草草地拿发带捆住便出来了。
主要缘由当然是想给下朝回来的吴虞找点别的事情做。
“想你给我束。”
“好。”
“这是……”游满正想拉着吴虞去吃饭,抬头却看见了吴虞额头上一块淤青,“这是怎么弄的?”
吴虞不甚在意地碰上淤青,“圣上砸的。”
这话说的轻巧,但吴虞一向得圣上的宠信,又身居高位,缘何拿东西砸出这样深的淤青,游满看着都替吴虞觉得疼。
有白茫茫的东西飘落下来,落在吴虞的头发上。
按理这个天气不该有雪,许是什么树的絮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管它是什么,游满只把它当成雪来记,这样故事便能披上名为浪漫的纱,吴虞说的话便能被裹住不那么滚烫。
“我同圣上讲了你我成亲之事,”吴虞道:“他觉得荒唐,所以才砸我。”
“你同我讲没有婚书也没关系,不入族谱也没关系,不被世人知道也没关系。我不这样认为,你该光明正大出现在我身边,你害怕的,我自然陪你一起受。婚书没有便用那张有着我们两个血的契书充当,族谱现在虽然入不了,但日子那么长,总有一天我能说服族人,把你的名字写在我旁边。至于世人,我还不至于出去吆喝我昨日同你成了亲,我想着那便让统领这天下的人知道,权当天下人都知道了。”
吴虞微微低身,拥住游满,“这样……可好?”
好。游满想这样说,却说不出话来,好似他无论说什么,在吴虞面前都显得苍白。
“那……”游满想问圣上是否还罚了他别的什么,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必问,吴虞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处罚,他自然陪他一起受。
“没有,”游满没问出口,吴虞却懂,“圣上是个圣明的君主,气急了砸我一下也便罢了,明日我还要上朝的,别担心。”
吴虞这样说,游满自然是将心放到肚子里,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剖白的场面,便转移话题,摸着吴虞额头上的淤青道:“疼不疼?”
“有点儿。”
屋内小厮又摆上了新的饭菜,冒着热气,氲地这临冬这样暖。
☆、五月半捌
黄泉,孟婆庄。
游满今日起的晚了,刚出房门便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他走上前问道:“怎的,有人找我吗?”
说是找他,他其实心里纳着闷:他生前熟悉的人不多,家里父母亲人寿命又长,便是有几个面熟的,来黄泉也不该找他才对。
大堂内那背对着他的人,应当是新来的鬼,游满看着他的背影,只觉面熟,像极了他等着的那个人。只是他做好了在黄泉等几百年的准备,那人不该这么早来。
“是谁找我?”游满走上前,却见彭方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彭方年是写话本子的,合该有某些方面敏锐的“嗅觉”。
那新鬼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缓慢地转身过来。
那鬼,分明是游满以为要等几百年的吴虞。
“你怎么……”游满走到吴虞面前,想问他怎么来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有人害了他,却又想起吴虞……早该忘了他。
想必,要找他的不是吴虞这个新鬼,该是孟何又犯懒,彭方年忙着写话本,找他来送吴虞罢了。
“我去端汤。”他了然似的想去端汤。
他想他该端出两碗汤,一碗给吴虞,一碗给自己,到了往生司,求求黑无常,把他和吴虞绑在一起。
这辈子如何已然结束,暂且不论,求得下辈子也在一起更重要些。
游满没走出两步,猛地被吴虞拉住手腕,而后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你怎么……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
场面一来一回变化太快,孟何同彭方年异口同声:“我去,等到真的了?!”
***
游满是在他们成亲后约摸两年辞世的。
他们成亲后,小日子过的可谓是有滋有味。
哪个酒楼出了新菜,哪个戏院排了新戏,吴虞总是第一个带着游满去尝个鲜。
当然吴虞也有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若是那样,也是忙完了立马带游满去或叫小厮去酒楼将菜带回来吃。
他忌讳着让游满自己去,表面缘由是一个人去多无趣,实际缘由是他日子越久醋劲越大,游满在外面多看哪个人两眼,他都要自己气上一会儿,更遑论让游满自己去人那么多的地方。
那戏园子里的角儿,说话拿腔捏调,可娇媚。若是游满看他看腻了,在戏园子里看上哪个,带回家要养着,那还了得?!
吴虞看游满太好,总觉得外面那些会觊觎。
游满常觉好笑,他都未曾担心过这些,吴虞怎的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命系你身上,哪里敢。”游满是这样安抚吴虞的,换来第二日在床上过了一整日,罪魁祸首该算是吴虞?总之吴虞甘愿伺候这位祖宗一日三餐,还充当小厮跑了几趟为那位打洗澡水。
游满总对月喝着酒叹息,他想不通怎么从前那样清冷的一个人,成了亲变成这副样子。
这话他不敢在吴虞面前说,怕要被质疑变心,而后几日浑身酸乏。
吴虞当然不是很快变成这样的,这大概要算在那五个月便忘一次的破事儿上。
随着忘记的次数多起来,吴虞对游满的依赖和占有欲与日俱增。
吴虞第一次忘记时,对游满很是警惕,是刚认识那个温柔冷淡的吴虞。不过他手段实在不高,没到一个月自己便躺在了游满的榻上,美名其曰两个人睡一张床暖和。
开什么玩笑,当时立夏都过了,虽然算不上热,但怎么都该同冷沾不上边儿。
游满没戳穿他,由着他睡。
两人盖着薄被纯睡觉,这样没几日,吴虞开始有小动作。又没几日,吴虞控诉游满:明明说了成亲了,为什么从来不同他亲近?!
游满“勉为其难”亲了亲吴虞,他才终于安生。
这样的亲吻,待吴虞没两日恢复记忆后想起来,借着游满是敷衍他的名头,将这近一月的委屈憋闷分好几晚才讨回来。
若是第一次算用了一个月的时日,第二次便更短了,约摸用了半月。第三、四次更不消说,吴虞见了游满虽然不认识,却心里自觉亲近,没几日便想起来了。
第五次……
他们没能一起等到第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