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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县大受打击,走火入魔,被华阴与曲小荷联手杀死,终结了这一场荒诞的轮回。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广阳却迎来了再一次的崩塌。曲小荷与华阴试图带着幸存的宗门中人逃出生天,然而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谁也没想到,幻境中的广阳固然是三十年前的广阳,而他们以为是现实世界的广阳也已经是亡者的世界。曲小荷的邀请函毕竟是从别人手里赢来的,所以比其他人都晚来了一步,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就在她抵达广阳之前的三天,林知县冒险开启禁阵试图打开江心白的坟墓,结果引发天地异象反噬,山体崩塌,玉带河漫灌入城,整座广阳城都被深埋在了泥土河泽之下,从人到妖无一幸免。换言之,曲小荷与华阴最开始进入的那座广阳城就已经是一座幽灵城,只不过幽灵们自己并不知晓,兀自跟随着生前的妄想按部就班地重复着生前的行为。这也是那六具尸体呈现出饿死和被艳鬼吸食丨精气而死两种死状的原因,当艳鬼苏毓秀进入幻境后,吸食的不过是被埋在土中即将饿死的濒死者的精气。这独特的情况构成了死者复杂的死态。
此外,这段记忆中还包含着一个细节令楚灵崖意想不到,是关于那个独自住在朴素家中看起来平和幸福的柳月娥的。当楚灵崖以曲小荷的身份与她相遇并将她送回家的时候,他以为柳月娥只有一个人在家,以为她的丈夫正在衙门上班,其实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就在一帘之隔的卧室里,后脑勺凹陷进去碗口大的一块,早已没了气息。
第89章 无穷17
昔日南朝梁任昉所著《述异记》里说到一个烂柯人的故事, 讲晋时有个叫王质的樵夫进山砍柴,无意中看到一些童子在山中或下棋,或唱歌, 他觉得有趣, 便靠过去看了一阵, 其中一个童子大约是好心,就给了他一个类似枣核的东西,王质把那东西含在嘴里只觉得十分舒适,便不觉得饿了。过了一阵, 那给他枣核的童子跟他说,你怎么还不走呢, 王质起身一看, 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斧子的柄早已烂透了。他下山之后惊讶发现世间已经数百年过去,同时代的人都已死光了,方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山中方一日, 世上几千年”的事。
对于楚灵崖也好,对于曲小荷也好,甚至早已不是活人的华阴也好,广阳这一段都足以用此故事形容,而谢如渐是唯一一个震惊于另一个细节的人——江心白的墓室是空的。
为什么会是空的?
江心白因为被传为谢如渐杀死, 所以当他下葬的时候谢如渐在牢里, 并没有看到落葬的真实情况,但是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大弟子、拿天下宗门年轻一辈修真者的翘楚还有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所以江心白的确应该死了,也的确被运到了广阳落葬,那么那间空墓室又是怎么回事?是疑冢?还是已经被当年的林道恒盗发,又或者是被山雨冲刷坏了整体构造,里面的东西皆已不存?
谢如渐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找借口, 因为华阴的记忆很清晰地展现了当时众人进入江心白墓室的情景。
江心白的墓并不豪奢,但布置得十分用心。谢如渐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他师父古星悠的手笔,这也解释了掩饰墓葬的阵法为何如此难破。但是这样从风水、地理到选材、构造,再到内部布置甚至是壁画都十分考究的墓室中确实是空的。
没有尸体、没有影剑立晓,也没有其他什么足以证明江心白来过的证据,华阴他们面对的是一间完好无损却出人意料的空墓。
谢如渐如果此时是自己站在地上,或许已经站不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成形,他想到了带着吊丧木灵前来找他叫板的张冲,想到了他最后使出的破天荒的一剑。
神女无情绝鬼泣,凤凰有灵啸长夜!
那一剑是影剑立晓的绝招之一,名唤碎星。射日、浸月、碎星,一连三式皆是江心白十岁时自创的招式,到了十四岁上已经十分圆满,等到他得到影剑立晓,更是如虎添翼,在全天下都闯出了赫赫名头。
谢如渐从没有想过,在故人已逝一千八百年后还能看到这一招。虽然空有其形,并不具备其真正的威力,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借来的、一次性的一式,但那的确是影剑立晓时隔千年重见天日。
谢如渐一直不敢去想那背后的深意。
身为当事人,他完完全全经历了当年的事情,江心白不是他杀的,太初乾坤镜自然也不是他盗的。他甚至与当初盗镜之人交过手并落败,而千年过后的如今,常乐市却再次出现了令人惊慌的阴影。
林老太的离断之力、岳沼的回溯之力、白竞的空想之力、张冲的扭曲掠夺之力,所有这一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力量其实全都源于太初乾坤镜。
是盗镜人再次现世还是另有图谋不轨之辈?如果是前者,这一千八百年里他又在何方?又是为什么使用扭曲掠夺之力的张冲会江心白的碎星,为什么一千三百年前的曲小荷华阴进入的江心白坟墓中空空荡荡?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谢如渐心中就宛如爆发了十级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铺天盖地,他的神魂却如虚弱地攀附在一片薄薄的舢板上毫无抵抗之力。
“华阴……”曲小荷与华阴的历史却还在继续,“我刚刚说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并不是想恭维你,而是想提醒你,想要对你动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伴随着衣服窸窣的声音,华阴坐到曲小荷身边,两人皆是艺高人胆大,身处绝崖之上这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头顶是漫天星子,脚下是浩浩深渊,远看群山巍峨,身边流萤飞舞,此情此景,当得气象豪阔四字。于是,华阴也豪阔地说:“我不在乎。”
曲小荷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她喝了口酒,将酒壶举起来递向旁边:“今年三月新酿的桃花酿,要不要来一点儿?”
华阴二话不说,接过酒壶,对着瓶口直接喝了几口:“酒不错。”
曲小荷说:“过两天我打算出关。”
“出关?”华阴眉毛微微一挑,“去找太初乾坤镜?”
经历了一场生死同路,两人的关系显然已经十分近了,是以曲小荷连她自己的背景以及这些年在忙活些什么都告诉了华阴,请他也在平时多加留意。
华阴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宝贝,你告诉我不怕我会贪了去?”
曲小荷笑着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是。”曲小荷说,“我得到消息,有疑似太初乾坤镜的不明力量在关外出现,总得去看一眼。”她说着,转脸看向华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两颊酡红:“我本来只是顺手试试,没想到你真的会赶来见我。”
华阴看向曲小荷:“我以为我们俩之间,这应该是基础共识。只要你需要,我就来。”
曲小荷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么说话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没什么。”曲小荷说,“我知道你很有能耐,但这两年来,俗世与修真界的变化都极复杂。你名声越大,眼红嫉妒你的人越多,哪怕你从没干过一件坏事,在有些人眼里,鬼怪的身份就足以给他们理由将你打入地狱。”
“我知道。”华阴又重复了一遍,“我也还是那句话,够胆他们就放马过来!”
曲小荷今夜穿了一件绛红色的衣衫,她虽然生得美丽,但平时总是中性打扮,今夜这么好好一收拾,便衬得她人面桃花,娇憨美丽。
听了华阴的话,曲小荷低下头笑了笑,她忽而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华阴,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后者不由浑身一震,但是并没有将她推开。
“华阴,我喝多了,你就当我醉了吧。”她轻声说,“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
华阴果然就没再动了。别说是他成鬼后,还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也不是这种任人接近的脾气,不论男女,不分美丑,从没有人能入他华阴的眼,就连艳鬼苏毓秀,不过是盗走了他的牌位,最后被他抓到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挫骨扬灰。可怜一代艳鬼居然就这样灰飞烟灭!可是现在,他不仅就着曲小荷用过的酒壶喝了曲小荷饮过的酒,还允许了曲小荷的靠近和……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