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商人和他的小娇妻(短篇)(5)
“后来呢?那喜鹊是不是变成了人,和这少年成了神仙眷侣啊?”宾客看他瞧着窗外不再讲话,便调笑催促。
“不甘寂寞的喜鹊,喜欢上了听少年低低沉沉的声音,后来又想明白为何少年脸上总有悲伤的神情,日子久了,喜鹊觉得自己有些懂了少年说的话了……但这个时候,少年的伤也养好了,他要离开,去做重要的事,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可是,喜鹊怎么舍得呢。”
“它思前想后,告别了九嶷山的山花河鱼,随着少年离开了,一路上它都叽叽喳喳,很是开心,夜里便窝在少年的胸前……”
“后来呢?它到底有没有变成人啊?”女孩子忍不住红着脸问。
“它……没能变成人,就只是宠物般的存在,随着少年生活在大宅子里,看着少年的成长,看着他的喜怒哀乐。它想变成一个人,可以陪着少年的人,而不是一只只些微能听懂他话的鸟。”
陈十恩手扶着藤椅,微微抖动着肩膀,继续说道:“少年是个正直的将军,也是个尽职的哥哥,他上了战场……一举歼灭了来犯的外敌,为妹妹寻了世界上最好的夫婿,也娶了个极贤惠的小妻子,后来,也有了几个孩子。他战功赫赫,深受百姓喜爱,死后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那喜鹊呢?”
“喜鹊呀,它一日日陪着少年,竟生出了特殊的情愫,但它只是一只鸟,能怎么办呢?能陪着少年,它就已经很开心了。少年死后,它便离开了大宅子,回了九嶷山,一心修炼,等着做神仙呢。”
他语气淡淡的,说完又微微点了点头,像是非常同意这故事的结局。随后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走了。
不出所料,这晚陈十恩依然在院里置了桌案,喝酒直至不省人事。
张富贵把他安置到床上后,坐在床边,呆呆看他。
月亮透出窗户,射进了整间屋子,他看着床上的他,细细的眉眼,小巧的嘴巴和鼻子,手不自觉朝他伸了过去,没有触碰到他的脸而隔空细细描绘这他的眉眼。
迷迷糊糊里,张富贵靠着床边也睡了过去。睡梦里,他听到了有人低哭痛诉的声音,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一声声,一句句。低低的轻轻飘飘,慢慢汇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泣诉。
他们在说:一百年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谁,是谁?是谁在哭?是谁在诉?是谁一百年了,还在牵牵挂挂?
张富贵在迷迷蒙蒙中,来到了一个极为精致灵秀的园子里,入目是一片大荷塘。荷花片片,荷塘边有棵巨大的桂花树,枝叶四散,生机勃勃,树干上拴着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个小娃娃,小娃娃穿着红色的棉服,红色的虎头鞋,额头上一块红紫,眼睛里挂满了眼泪。
他朝着娃娃走去,蹲在地上,想要擦去娃娃的泪,触手却穿过了娃娃,他急得大叫,娃娃却丝毫看不见他一般。
远处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荷塘后面的回廊里来了个青布衣裳的男子,身高八尺,器宇不凡,风度翩翩,斯文儒雅。他朝着男子急急问话,男子却穿过他的身体,一把抱起了小娃娃,擦了擦娃娃的眼泪,又摸了摸娃娃的额头,也不言语,就那样坐在秋千上。
桂花树簌簌响着,园子里安静一片,温和的环境一下抚平了张富贵的急躁,他只静静瞧着眼前的男子和娃娃。
忽然发现男子的肩头居然站着只喜鹊,喜鹊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红青相间的毛色,和他幼时在九嶷山见过的那只那样像。
日头西移,娃娃还在哭,无声的哭。男子也不脑,只微微开口道:“一字啊,你到底还要哭多久呢?都已经快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哭鼻子。”
嫁人?这个娃娃?看上去也就才六七岁呀。
娃娃听了他的话,不仅没停止哭泣,泪流得反而更多了。
“是不是额头疼……”男子手指轻轻摸索着娃娃的额头,眼里全是疼惜。
“不会了,以后都没人敢欺负我们一字了。”
娃娃睁着大眼睛,瞪着男子,男子一把捂住娃娃的眼睛,声音轻轻哑哑:“我呀,要把我们一字嫁给她最钟爱的男子,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全数予你,你说可好?”
娃娃用脚踢了踢男子,拽着他的衣袖,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拉开,脸慢慢红了,指了指天,朝着男子嘟着嘴吧,十足可人模样。
男子笑了,温温润润,肩头的喜鹊爬来爬去。“你说要天上的星星呀?那等着哥哥给你摘去。”
娃娃终于止住了眼泪,又指了指地,嘟着嘴,瞅着男子。
男子一脚蹬地,秋千荡了起来,娃娃搂着男子,用头顶了顶他的下巴。风轻轻吹着,喜鹊不知何时跳到了树上,树叶簌簌响着,似是愉快满足极了。
他大声说:“我们一字,就是要海底的珍珠啊,哥哥也给你去拿。”
秋千停了,娃娃从青布衣裳男子的怀里跳了出来,站在树下,比了比高度,哭丧着脸,看着男子。
男子皱着眉,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春风的嗓音:“哥哥一定会找到那个拿了你一魂的人,再治好你的嗓子……祁先生也说了,只要找到那个人,要回你的一缕魂魄就好了。我们一字可是个大美人呢。”
第4章 第 4 章
日子流水一样过,张富贵在镇里王二的央求下,不得不再带队,朝着北方去采买货物。
王二早年帮着他安葬过爹娘,有些恩情在。往北去的商路,他最熟悉,不得不还了人情,带着商队去北边。
七月中旬,他们的商队到了旧时北燕的地界。人疲马累,便决定于此休整两日。
张富贵是个粗人,从小是使力气的人,只睡了一觉,精力便恢复了,一心记挂着给陈十恩带着小玩意回去,便一个人上了街。
迷迷瞪瞪中,他来到了一片荒凉的沙地,四处无人,亦无植被。北方的烈风咆哮着。正苦于无人问路时,却瞧见西边有一座破败的凉亭,亭旁还有棵柳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在这干燥沙地里显得极其怪异。
眨了眨眼,亭子里出来个身穿白衣的人。那人浑身透着通透清淡之气,在七月末炎热的北方,给人带来清凉,让人见之便想到极贵气的玉石。
倏忽,柳树下也坐着个人,身着红衣,一手拿扇,一手提着酒壶,时不时喝一口。喝一口便瞧一眼面前亭子。
老实商人楞楞朝着那亭那树走去,丝毫未考虑,这亭这树的怪异。
亭子里的人也察觉了有人靠近,只转过头看他,沉沉稳稳,不言不笑,柔和的眼神像是沐浴在月光里。
树下的红衣人也早已站了起来,丢了酒壶,蹦蹦跳跳跑到了商人面前,扇着扇子,翘着嘴角,一双桃花眼十足勾人,他孩子气地朝商人道:“你看得到我,是么?”
不等那商人的回答,又自顾自道:“太好了,你能带我出去么?”
白衣男子瞧着他俩,不笑不言,冷静得仿若未曾看到任何人,听到任何话。
红衣桃花眼看商人呆头呆脑,笑了笑,抬起酒壶,喝了几口酒。
张富贵真是被桃花眼的话吓了一跳,难道别人看不见他么?
白衣人眉头一皱,瞥了眼那漂亮少年了,眯了眯眼。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老实商人嘴上只问:“请问这位小哥,来福客栈怎么走啊,我在此转了许久不曾找到路出去。”
白衣人儒雅风流,气度不凡,似乎在哪见过。
商人心里纳闷,在哪见过呢?
“切,你转了许久?你找不到出路?怎么不问问我转了多久?又找不找得到出路呢?”红衣男子扯着桃花眼,嘟囔着。
白衣人朝张富贵开口,温温润润,春天的风般:“是该回去了,一百年了,再不回,等的人也该急了。”
商人不懂他在说什么,只隐隐觉得有些东西积在胸口,似乎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了。
不及他再问,红衣桃花眼的男子挤到了白衣人身边,嘻嘻笑着,桃花眼眼角上挑。他抬手捏着白衣人的下巴,喝醉了的模样,他道:“怎的,你这百年冰山……也会着急么,哈哈哈……”
白衣男子还是睁着那古井不波的眼睛,伸出一手扶住红衣人。只朝老实商人温温开口:“先生只需朝着南边一直走,别回头,自然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