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几度春+番外(179)
本来宴止是打算让舒华宴去的,他是这千鹫宫中最讨常人喜欢的,奈何舒华宴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说让他进玄天宗是让他去死。
颜淮斟酌一二,亦道:“舒华宴见色改义,非良策。”
颜淮这十年不变一变面色的木头讨不了喜,无情道者不收异性之徒,周觉眼里只有钱,玄夜玄镜两兄弟都有异心,这剩下唯一可靠的,就只剩他自己了。
宴止抿了抿唇,道:“本座不讨喜。”
颜淮应他:“学,学着舒华宴行事做派便可。”
虽然他们都不明白,舒华宴这见风使舵的,怎么那么讨旁人喜欢,可舒华宴就是讨喜,并非阿谀奉承,而是他夸赞旁人,总有十分的真挚和笑颜,让人瞧不出半分作假来。
宴止觉着,自己还是学了舒华宴几分精髓的,至少玄天宗少有厌他之人,较之舒华宴,他更胜一筹之处是——他会做饭。
更难能可贵的是,景容比他们想象中好接触得多,心防亦低,宴止这几分假意真心,景容千百倍馈他。
“师尊……”宴止低落一声,往景容身后一藏,景容便消了听天泉道人话的心思。
要示弱,要装乖,要保持这假意真挚不失本心。
宴止处处做得极好,原是不放心他,跟随其后的颜淮,在水妖一事后便走了,独剩宴止与景容相处。
颜淮这淡漠心性怎么可能随手救助被妖袭之人,更不可能让人踩了他的剑去,幸而,段长空和景容对颜淮所知无几,摔进水中去的段长空也只当自己运气不好。
至于宴止怀中的景容,不过分魂一缕,又如何探查真假。
遇春秋十一是个意外,宴止听景容命替林无端挡了一剑时他心下是慌张的,虽说他结的印可阻化修为境界为练气幻象,可那时春秋十一毕竟是化神老祖,不会看不出他这障眼法。
幸而春秋十一无意多言,又替宴止化了一劫。
宴止自觉他练气弟子装得还是很像的,哪怕他都快不记得自己何时为练气了,可对舒阳秘境中恐怖现境无惧之事还是让他暴露了一分的。
所谓经脉破碎之词,宴止图谋的,从最初就是玄天石,后有南思远推波助澜为他指了赴往南疆的路,这谋局也编织了新路只为请景容入瓮。
这谋局怎能少了谋臣,颜淮尊他,连同行都习惯后退半步,又有宁清对颜淮的心思昭然若揭,情爱眼前,人总容易迷失心智。
观落渊之下有妖域入口,他们东境意欲与妖族联合,谋算景容是一事,又怎么能让他发觉了入口去。
他原以为诸多事算策无疑,却未曾想过,颜淮自此生情根,妖族与人族间战事又起,连这乱世都在为他宴止铺路。
这天下如棋,他唯一算错的一步,便是,他早对景容种情种。
若他早些明悟,便也不至于行至今下。
景容重封锁妖塔时九霄雪止,何尝不是他心冷之兆,混沌虚空幻象中他所见是少年景容,景容幻象所梦,又会是他吗?
是怎样的他?年少孤执?亦或意气风发?
“师尊……”他们曾相携行过的路新雪又覆一层,宴止掩唇闷咳了声,他伸出手在雪上写了二人名姓。
凌云。
景容。
不是宴止。
他好想把最干净的自己都予景容,而非谎言编织相应让景容心寒的他。
做凌云就好了,不要做什么宴止,哪怕是和景容在凌霄峰相守千年也好。
这极冷的天气,宴止眼角的泪还未落下已然凉彻,他把自己摔进雪地里,有些发僵的指节随意动了动,宴止眼里的泪不知止向何处,他只弯唇笑了笑,不甚明显的虎牙再度露出,这笑真率如昨。
分明是同一个人的,分明他就是莫凌云的,缘何二人毫不相像,凌云笑起来明媚又真挚,他宴止就只剩志在必得与算计了。
“师尊……我真的再也不骗你了……”宴止嗓子发哑,自说自话,“我们共看来年春雪好不好……你说过年年岁岁共春风的……”
偌大冰天雪地,无人应他。
一人独处尚好,至少这泪不用憋回,一声声重复的师尊在九霄无回响,宴止拢了拢大氅,眼一旦闭上就只剩景容望他,失望的眼。
他何德何能,让这天地道君为他染愁绪,为他牵肠挂肚叛宗规,可他不曾珍惜分毫,还赠景容满眼戏谑。
“师尊……”
☆、终章
这九霄雪曾融于他掌心,如今又凝霜雪落景容眉间,一人一剑而来的道君分毫无惧埋伏,这清透玉冠,漫天雪落不及他衣间白,他从不负道君之名。
他景容,剑破天光,斩十方妖魔,定万道乾坤,方为此间最清绝。
宴止深深看了眼景容,再难寻他眉眼间曾予他的温柔意,景容亦望宴止,天地偌大唯有他们二人薄雪中相望,谁也不愿先开口。
“师尊……”是宴止久违一声师尊打破沉默。
景容一时低了视线,再抬眸时已是凌霄剑出,他这剑势凌厉直逼宴止要害而去,宴止只守不攻,被景容逼得一退再退仍未剑出。
“不必如此戏弄本座。”景容冷了声线,一道灵力直袭宴止而去。
宴止眼底一痛,侧身避道:“我说过,绝不伤你的。”
“你从未做到过。”是景容凉薄一眼,凌霄剑再度剑出,“虚词假意哪敌你所作所为。”
他若当真从未想过伤他,便不会挑在玄天宗大变时叛出,更不会在他继位大典上留下戏谑一言转瞬而离。
任他万众之下呕血失态,宴止自泰然安之。
真心从不是靠虚假言辞拼凑,更不是如今一切无法挽回,这伤他至深的罪魁祸首一句绝不就可以一笔勾销。
这血染的祸,亦非他一句原谅就不复存在。
宴止后退几丈,扬剑避过景容攻势,复抬眸时他眼底微红,极轻问了句:“你当真是这么想我吗?”
“你当真不知你所为我应承几分吗?”景容驳斥,他为修界第一人,这天下妖魔祸乱,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我从未想过伤你……”宴止闻言动作一顿,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落崖间,腾起的凌霄剑亦击退他掌上七星剑。
“你从未想过任何人。”偏景容不给他分毫辩驳的机会。
“我从未想过任何人……?”宴止低低抽了口气,松了手中七星剑任它坠下悬崖,他亦摇摇欲坠,他只惨然笑道:“原来……我竟是这般十恶不赦之人……”
忠他之人因他而死,他挚爱之人因他承痛,时至今日,他尚不明己身之过。
“你该死。”是景容极轻叹了一句,眼前的他逐渐与宴止幻境中最后一面重叠,原来他的结局早有昭示,偏宴止不知好歹,还想试一试。
景容的话止在一半,掀起祸乱的宴止该死,他也不该好过,亲诛宴止,于他,本就是最大的偿与罚。
奈何凌霄剑将入宴止心门时,天地光华骤起,二人同时僵在了这一瞬,天边亦有虚影将他们包裹,有人自景容身后将他轻拥,分明是无实质的存在,偏让景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温暖。
是‘他’在他耳边轻叹:“若早知,伤你至深的是我,我倒宁愿我从未存在过。”
宴止僵望着景容身后几乎生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幻象,这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说不出话来,景容也保持着握住凌霄剑的动作再难前进一寸。
“这世上能杀我的,唯有我自己。”那虚影松了手,“胆敢伤你之人,纵然是我,也该死。”
‘他’朝宴止伸了手,低低叹道:“纵是他亲斩红线,你又怎能忘了他,九霄凌云。”
九霄凌云……
九霄凌云……
“我就是喜欢容榭!我要这天道法则都为他让步!六道轮回亦是!”
“始神之尊,无需诸多法则相让。”
“我不管!我就要!”
旧年爱恨分明了些,喜欢就是喜欢,是他要昭之天下他九霄凌云深慕容榭,他们这双神之尊,本应是天上地下,乃至这万界最相配。
“容榭。”
“容榭!”
一声声跟随其后的呼唤拼凑成九霄天的一日,容榭有十分的淡漠,他便有万分的耐心与热诚。
他将容榭名姓刻在他所缔造出的每一处,要这一切都铭记着容榭至高,为他让道。
可到头来,怎么会是他忘了他,怎会是他伤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