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凝成糖(141)

玄商君端坐在冰树之下，救苦天尊和普化天尊与他相对而坐，雪地上画着许多法阵。法阵初看凌乱，再品却是内藏乾坤。

因为不能使用法术御寒，一番法阵切磋之后，两位天尊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玄商君扫了一眼，难得竟然心情不错，说：“二位天尊年老体弱，不如先行离开，改日本君再请赐教。”

——他竟然调侃二人年老！普化天尊冷哼一声，就连救苦天尊也有些悻悻然。他问：“君上不冷？”

说来也是奇怪，这冰树周围是整个雪域最为寒冷的地方，玄商君可是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

他修补归墟时重伤，苏醒后也未好好养病。如今修为被禁，为何竟然也不怕冷？

玄商君缓缓打开身边的包裹——正是之前夜昙抱来的那个。里面不过几件干净的衣衫，他看了又看，最后抖开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外袍上似乎沾染了某人的气息，令人心生温暖。

而旁边，普化天尊和救苦天尊看了半天，还伸手摸了摸。一直到最后，两位天尊也不明白——在这禁用术法的极寒之地，一件如此轻薄的外袍到底能有什么作用。

难道他炼化出不用灵力和法术就能御寒的法宝了？

三个人正打算继续纸上谈兵，切磋法阵。突然，有天兵来报：“君上、两位天尊，蓬莱绛阙传来消息，据说青葵公主的身份是假的。”

玄商君绘制法阵的食指骤然停顿，普化天尊和救苦天尊同声问：“什么？”

天兵继续道：“丹霞上神已经亲身作证，我们迎回的女子，根本不是神族定下的天妃。”

玄商君缓缓站起身来，以身上衣袍擦拭双手。

普化天尊沉声说：“知道了，你且退下。”

天兵答应一声，躬身告退。救苦天尊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不是由君上亲自迎回的吗？”

普化天尊也说：“难道是魔族在搞鬼？”

二人同时看向玄商君，玄商君也在垂眸瞅他们，然后他说：“二位天尊，得罪了。”

“什……”两位天尊还没反应过来，玄商君猛地扑过来，按住二人，就着他们二人的衣带，将他们捆到了冰树上。在这片禁地，法术和修为限用，他二人就是两个老头。

玄商君可是身强力壮。那能有什么办法？

普化天尊气得脸都青了，也不再称他君上：“臭小子，你要干什么？！”

玄商君到底过意不去，将所有的衣物都披到二人身上，说：“冒充天妃乃是死罪，我必须去救她。”

普化天尊再顾不得身份，怒吼：“救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正在受罚，私自逃走，弼政殿五道雷劫，你受得住哪一道？”

玄商君缓缓裹紧身上的外袍，抬眼望向无尽风雪。许久，他轻声说：“每一道。”

话落，他身如利箭，冲向无垠风雪。受刑者私逃，立刻触动了结界。风雪之中，一道惊雷轰然降下。玄商君修为全无，几乎瞬间湮灭在天雷地火之中。

救苦天尊和普化天尊惊在当场，直到第二道雷劫降下，救苦天尊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死了吗？他是不是死了？！”

普化天尊也难掩震惊，喃喃道：“不会的。你忘了，这法阵当初就是由这小子补齐的。他对这里了若指掌。”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难以置信，只能是自我安慰罢了。

法阵被破坏，风雪时而剧烈，时而静止。天色忽而晦暗，忽而明亮。两位天尊被捆得严实，很难看清他行进的方向。

直到第二道天雷之后，一团黑影闪过雪地。救苦天尊几乎哭出声音：“少典有琴，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也学着犯混？！”

普化天尊用力挣扎，绳结却异常牢固，他不由怒骂：“这小子，学过捆猪吗？！”

第221章

蓬莱绛阙。

丹霞上神进入殿中，向天帝和神后叩拜行礼。夜昙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如果她的身份在这里被揭穿，那远在魔族的姐姐怎么办？！

顶云的死，在魔族已经引起轩然大波，魔后等人会不会趁机将罪名扣到她头上？

她本就傻傻的，这一生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要是嘲风把她交出去，她怎么办？

夜昙后退几步，第一次觉得腿软。

少典宵衣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冰冷威严：“丹霞，你说青葵身份有假，凭证何在？”

丹霞上神既然前来，当然早有准备！她面有得色，说：“陛下，丹霞前往凡间历劫，平时以织绣为生。前不久，丹霞结识了几位离光氏皇宫的绣娘。她们不仅熟知青葵公主的事迹，还有人曾有幸向青葵公主请教过女红。据她们所言，青葵公主生性娴静端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擅丹青和厨艺。”

话说到这里，她不由看向夜昙，提高音量，问：“不知眼前这位，可都会吗？”

夜昙心里阴云密布，嘴上还争辩：“我自幼许给神族，人族畏于神族声威，自然处处吹嘘，这很奇怪吗？”

丹霞上神冷笑：“这不奇怪。但是五年前，离光氏举行罗天大醮，青葵公主年仅十岁，却曾亲自弹奏《荡秽曲》，并技惊天下。这总是众人亲眼所见吧？”

座上，少典宵衣仔细回想，说：“嗯，当日人间大醮，朕自云头也曾闻听过这曲妙音。”

丹霞上神立刻说：“陛下英明。如今此女既然自称青葵公主，那么就让她再弹《荡秽曲》。五年过去，她若真是青葵公主，想必琴技就算没有精进，总也不会退步吧？”

夜昙久久不语。

离光氏的祭典，她根本不可能出席。什么荡秽曲，她一无所知。

她沉默越久，诸神就越怀疑。少典宵衣沉声说：“琴来。”

自有仙婢架好古琴。夜昙面对这琴，手指几番按弦，却毫无办法。当初，我为什么就没有好好学琴呢？这样会害死姐姐的啊！

她盯着这琴，生平第一次，焦灼无措。

少典宵衣怒道：“速速弹来！”

夜昙双手缓缓握紧，终于，她说：“我不会。”

——贱人，你也有今日！丹霞上神仰天大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步微月紧随其后，悲声道：“你究竟是何来历？为什么杀死青瓷？东丘枢跟你又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他竟肯为你隐瞒？”

她的质问，夜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她进退无路，丹霞上神说：“陛下，此女身份不明，混入神界，定有阴谋。还请陛下先将她下狱，再严刑拷问！”

少典宵衣早已盛怒：“来人！将此女押入火狱，细审！”

二郎神上前，亲自将夜昙用铁索捆缚。夜昙打量左右，以自己的修为，这里绝计出不去。火狱是什么地方，她不关心。接下来会受到何种刑罚，甚至会带给离光氏怎样的厄运，她都不惧。

唯一心之所系，已经远在魔族。

二郎神推搡着她，正要离开蓬莱绛阙。

突然，天界惊雷滚滚，顷刻之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之后，云层震动，夜昙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少典宵衣肝火大动。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在无尽风雨之中，一团火冲开水幕重帘，如光如电。等他近在眼前，夜昙才看清，冲天烈焰之中，站着一个人。

“少典有琴。”夜昙喃喃道。

诸神震惊，就连二郎神也呆若木鸡。玄商君天火加身，雨水浇漓而下，激起水雾青烟。蓬莱绛阙的结界在他面前如水晶般层层碎裂。他冲到夜昙面前，火光滚烫，像他的眼神，灼伤了九万里的天与地。他衣衫猎猎飞扬，火星坠落，将半座宫阙点燃。而他的眼神却凝结着千万重的眷恋和温柔。

他微笑着向夜昙伸出手，轻声说：“来。”

第222章

夜昙怀疑自己在作梦。

其实，我还在很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吧。我还躺在饮月湖的太湖石上，做着那个美梦吧？少典有琴，自遇见你之后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吧？

我还是湖边那个被人嫌恶的孩童，心有山海，孑然弗伦吗？

她久久不敢向他而去，只怕好梦易醒。

身后，少典宵衣大喝：“少典有琴？你干什么？！”父神的震怒，玄商君听在耳中，却毫无反应。神后目瞪口呆。少典宵衣简直要吐血：“反了，抓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