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见我兔子了?(4)
山神大人折扇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斜眼睨向她,“咕咕,你闯祸了。”
咕咕被折扇拍桌的声音吓到,面色骤变,方寸已乱,惶恐不安,露出恳切的目光。
可是那个人避开了咕咕的目光,思索片刻开口,“去反省两天。”
接着咕咕眼前一黑,就被换了地方。
看看自己的小爪子,当时留下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掌心还遗留一点粉嫩。
咕咕回想当时的场景就好恨,浑身的血液好像燃烧起来,她感觉自己头脑发晕,身上突兀地出现一阵阵疼痛,从掌心到心脏,疼痛如针,密密麻麻。
当初如果不是崽崽,她不会撑到现在。
她闯了祸就被关了禁闭,在一间很黑很黑的小屋子,她使劲用爪子扒拉门,在厚重的门上留下一道道尖锐划痕,从一开始歇斯底里的怒吼哭叫到小声呜咽,但是都没有人来。
那个人没来。
咕咕怕黑,很怕黑,黑暗就像一只凶兽,掐住她的脖子,可以随时让她窒息。
不行!不能如此! 咕咕咬着自己的牙根,爪子抠在门上见了血,疼痛让她清醒,这样她才不会被黑暗吞噬。
隔了两日,吱呀门被打开了,门外是阳光,那人背着光站在门前,端庄清冷,伸出手臂要抱她。
咕咕却绕过那双白皙的手,猛地窜出去。
自此,山高海阔,天各一方。
本该是如此的结局。
但是,咕咕又嗅了嗅那串贝壳珠铃,没有错,那个女仙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崽崽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她要报仇!
咕咕开始怀疑上伯伯,但她按下焦躁的心不动,像往常一样吃吃喝喝,到点就睡,没有一点反常,同时暗地里观察伯伯的一举一动。
每天清晨咕咕还未醒,伯伯都会挂好房门出去一会儿。等咕咕醒了,伯伯就在房间为她熬煮早汤。
天蒙蒙亮,咕咕一夜未休,眯着眼睛假寐,等伯伯出了门,轻声跳上桌子。小脑袋拱开窗户露出一个小缝,然后就让她看到了瑕疵欲裂的一幕。
原本银发苍苍的伯伯变成了墨发飘逸的山神。
而那个人正风轻云淡地和一个艳丽女仙讲话!
平日里很多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都浮出了水面。
比如,伯伯从来不吃东西,也从来没在咕咕睡着前休息!平常喝的汤有一股子频婆果的味道,按理冬日是没有频婆果的,只有山神家里用法术养了一颗,常年果子不断。
甚至他身上也有淡淡的兰草香。
山神法力强大,有翻山倒海之能,咕咕这才知道他原来还会幻化这等精妙之法。
那么崽崽的事情也讲得通了,是那个人不想要崽崽,他故意化成老伯的样子,降低她的防备心。
咕咕自嘲地笑了笑,身上细细碎碎的疼痛加重,眼前事物逐渐模糊起来,一不留神从桌上摔下来。
砰——
紧接着巨大的疼痛像热浪一样翻滚而来,咆哮着将她淹没。
闭眼前,咕咕还在想,决不能饶了那个渣男,被骗婚两次。
若是还有机会,她必定,必定......
实力悬殊之大,而她自始至终连个人都不是,一只兔子,手无缚鸡之力,更无翻天倒地的本领,她又能怎么样呢?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罢了。
只愿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
等咕咕再次醒来,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绸缎上,眼前是层层帷幔,轻盈翻飞,透过薄纱,古黄色书案,一人高的铜镜,还有半开的窗户,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
咕咕伸出爪子,顿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在眼前晃了晃,原来的爪子已经没有了,换成人类的纤纤玉手。
咕咕翻开被子走下床,踉踉跄跄,踱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杏儿眼,瓜子脸,两颊笑涡宛若霞光荡漾,纤腰玉肌,娉娉婷婷。
咕咕退后一步,又跌回床上,一切对她来讲都是不可思议的。
大脑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化形了!
心中一喜,阿娘说像她们这些山间野兽,不得天地造化,只能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却有那么几个资质出众的灵物,得机缘,开灵智,修人身,筑功德,飞升成仙!
咕咕开心地将被子滚得一团乱,又发出嗷嗷的声音,她还不习惯人的发声,听到自己的嗓音变了,怯生生地开口,“咕咕?”声音清亮婉转,大喊一声“咕咕!”
咕咕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化形了!”兴致勃勃又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才坐直身子,将额前的碎发理好,顺手给自己挽了一个蝴蝶髻。
施施然站起身打开房门。
“嘭!”门刚打开又被迅速摔回去。
咕咕把门栓落好,扯下床上的布幔,绕着门栓仔细缠了好几圈,还不满意,环视房间的东西,桌子,凳子,柜子,所有能移动的物件都被她挪到了门前,抵在门口,不漏一点空隙,堵得死死的。
咕咕拍拍手上的灰尘,歪着脑袋看自己的杰作,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一转身,擦!咕咕咬到自己舌头,退后几步,靠到门前柜子上,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那人正倚在窗前,摇着扇,眉毛挑高,眸若秋水,笑咪咪地望过来,轻声呼唤,
“咕咕?”
咕咕不回答,转过身子扑哧扑哧地将刚才堆在门前的东西挪走。
如果他在这里,那她走!
山神见咕咕毫不理会,自顾自地弯腰移东西,一挥手,门前所有的物件飞起,摆回到原来的地方。
见到此幕,咕咕低下头,眼神晦涩。
山神走上前,掰正咕咕身子,两人面对面,娓娓道来,
“咕咕,我不知道你开灵智了,甚至你化形时间远早于我的预想。”
咕咕面对着那个人很不自在,浓浓的兰草香往她鼻子里钻,摸摸自己的鼻子,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毛茸茸的白色小鞋,甚是可爱。
“咕咕,你在气什么呢?你现在可以开口讲话了,告诉我好么?”
咕咕不答,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讲的,出手打掉扶着她肩膀的手。
“咕咕。”那个人声音加重了一分,往常她要是犯了错,他就是这个声音,威严施压。
“放—我—走。”咕咕抬起头直视对方,目光幽深,一字一顿。
两人对峙,压抑的气氛席卷了整个房间。咕咕的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化形没多久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头又开始晕了。
“咕咕,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山神绕过她,轻轻带上房门。
咕咕颓废地坐回到床上,窝到床脚,将被子包裹全身,又盖住头,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内心平静,没有任何不安,那次禁闭锻炼了胆量,她早就不怕黑了。
一声嗤笑,如今,她又被幽.禁起来了。
☆、第 4 章
清风来时,旧叶婆娑,碎梦里,执笔为谁勾勒?
咕咕坐在窗前,看着院里粗壮的桃树枝头冒出零星几多花苞,两只鹩哥在枝间欢泼跳跃,也发出咕咕的声响,声音绵柔藏着几分温情。
现在只有那个人还喜欢唤她咕咕,竟连窗外的鸟儿都学了去,没想到,连那哀怨的调调都学了个准。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人的痕迹,“砰”,咕咕摇摇头,关上窗户,走到案前,盯着桌案上的画像发呆,这是她的画像。
从前她每月必有一副丹青画像,或花间捕碟玩闹,或桌案前打盹酣睡,她为兔时的懵懵懂懂娇憨模样,总在不经意间被那人捕捉到,然后描绘于纸上。
如今每日都有一副画像被送来,即便送来也会被她撕得粉碎,仍然没有停止。
镂空香炉冒出屡屡青烟,房间萦绕一丝淡淡的檀木香,咕咕倦了,眼神放空,桌上的画像,只简单几笔勾勒,她倚窗眺望的闲愁被描摹得淋漓尽致。
那个人又偷偷观察她,咕咕怔了片刻,揉揉太阳穴,拿起宣纸,糅巴揉巴,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
“咕咕,如今不撕画了。”窗户吱呀呀被推开,山神从窗外跳进来,折扇轻轻拍打衣袖,抖落几片枯叶,神色自如地从地上捡起纸团,打平,看看画又看看咕咕,笑着凑上前,顺手从衣袖里翻出一个珊瑚摆件放在书案上。
黄花梨木托,红白珊瑚相倚,白色玉兔玲珑,红衣美人灼灼,雕栏玉砌,醉卧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