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77)

檀羡欲言又止，不想提及小孩糟蹋巧克力豆的事，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要嚼的。”

越知水抱着双臂靠在车窗上，姿态难得懒散了下来，她微微弯了眉眼，眼下的红痣在阳光下分外鲜艳。

车在山路上颠簸着，一路畅通无阻，路上连半个异化人的影子也见不着。

座椅的后背上，投映在上边的蓝光微微颤动着，和套着手环的人一起轻微地抖动。

幽蓝的地图仿佛被阳光照耀得斑驳绚烂的大海，通往Z峰的道路被标了绿。

数条绿色的线条交汇在一起，但无一例外，全都朝Z峰的方向延伸而去。

越知水静静地看着，试图找出一条最合适的线路，能完美地绕过所有的城区，又不至于大半都是山路，沿途还得有不少的加油站。

可这确实太难了，要想路上有加油站，就必须得在城区经过，如果从城区经过的话，就会有碰上尸潮的风险。

四辆车，所有人加起来或许比一个小城区里所有的幸存者还要多。

原本就能吸引尸潮的信息素在他们的到来后，会在一瞬间达到两倍高，被吸引而来的异化或许也会成倍增加。

越知水紧皱着眉头，她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队里还有不少受了伤的人。然而，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要想开着车到Z峰，充足的油量是基本保证，高速沿途能搜寻的物资和加油站到底还是太少了。

檀羡盯着窗外急速倒退的枯木和群山，双眼疲惫得不知不觉就闭上了。

上午九点。

并成一列的车辆仍旧在山岭间穿行着，周围只有零星的小居民房，但车上的物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为了有可能填不满牙缝的东西而犯险。

坐在副驾上的周绪也开始调试军方的频道，只是他将声音关得很小，不至于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

越知水仍旧在颠簸中看着那蔚蓝的地图，原本密密麻麻的绿线被排除得只剩下不到二十根。

十二点整。

车辆依旧在绕着山盘旋，只是和三个小时前相比，已经从封顶移至了山腰。

远处架高的桥梁上一辆货运绿皮车停着一动不动，打开的门上挂着两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一个脸上长满了脓包的异化人动作缓慢地探出头，目光从疾驰而过的四辆汽车上一扫而过。

周绪也被迫放弃了对频道的调试，开始哼起歌来，只是他内心焦灼，原本一首好端端的慢歌被他唱成了愤世嫉俗的rap。

地图上交织在一起的绿色细线，在越知水的排除下，减少到不超十根，其余的十根离得十分近，无一例外，全都经过了数不清的城市群。

大城市、小城市，途中也许还有规模不小的乡镇。

下午四点。

檀羡捂着被硌得发疼的头，朝窗外看了出去，只见稀稀拉拉的房屋映入眼帘。

被砸破的屋门，脏乱的广告，路上横陈的尸体……

她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后知后觉他们的车已经在向城区接近。

在平整的国道上，路两侧干枯的树木飞速远离，照进车里的阳光没减少半分炽烈。

檀羡总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炙热了起来，她抬起手，将手背掩在了口鼻前，果真感受到了自己滚烫的呼吸。

难不成是异变的症状发生变化了？

她瞪着双眼，眸光忽然变得迷离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雾蒙蒙的，像是笼了水汽。

越知水微微侧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可开车的人却不为所动，周绪也依然在唱着他那近乎能毁天灭地的rap。

三秒过后，小实瞳仁紧缩，像是被扼住了脖颈一般，呼吸急促了起来，平静的面容在一瞬间狰狞得像是要暴起。

“啊——”她那尖锐的叫声从喉咙里释放出来。

周绪的歌声猝然一停，他猛地回头朝车后的异化人看了过去。

梁蛰惊醒了，朝越知水和檀羡各看了一眼，却不知道影响小实的信息素究竟是从谁身上传出来的。

那尖锐的叫声将檀羡拉回了现实，她大汗淋漓地瞪大了迷离的双眼，只觉得躲藏在心里随时会撺掇她去满足欲求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

檀羡眨了一下眼，抬手掩住了额头，像是刚从手里捞出来的一样，急促的喘着气，闷着声说：“我觉得有必要把小实和我隔开。”

越知水点了一下头，她降下了车窗，脸色冷淡地说：“我同意，把我们和小实隔开。”

檀羡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防贼一样。

那尖锐得近乎要冲破车顶的叫喊声这才停了下来。

小实就跟被按住了开关一样，转瞬之间恢复如常。

周绪捂着耳朵琢磨起越知水刚说的话，莫名总觉得这姐答应得太快了一些，像是恨不得双手赞成。

他回过头，朝前边的收费亭看了过去，只见收费亭上悬着巨大的牌子，上面印着城市的名字，后来还有加粗的“欢迎您”和感叹号。

可惜在异化爆发之后，所有城市的名字都被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号取代了。

他惊喜道：“到C15区了！”

越知水回头看向了面前那片幽蓝的地图，左手一抬就在上边标了个红点。

在关闭地图之后，她抬高了右手，对着手环道：“在我标点的地方停。”

其余三辆车的人纷纷应声。

在还没有达到目标地点的时候，音响里忽然传出了含糊不清的人声。

那声音混淆在雪花声里，差点被淹没了过去。

檀羡愣住了，硬是从那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听出了之前电台里那女主持的声音。

她连忙道：“周绪，声音放大一点。”

“怎么了？”周绪疑惑地将声音缓缓调大。

随着声音放大，那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或许是频率不太稳定的缘故，那清亮的女声还带着些许电流音。

“由于不可抗力因素，电台将在七天后正式关闭，所有现存的安全站将在今日十七点整启用无人机播放国际长波广播。”

“首批救援军已于今日凌晨三点整到达C17区，此次受援人员名额为一百五十二人，未受援市民务必等待二批救援军。”

檀羡微微眯起眼，从J市出来之后，她一直在等待救援，然而救援的消息迟迟没有放出，反倒是在军方电台出事之后忽然就派人来了。

这事怎么想怎么古怪。

周绪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越姐，听见了吗！”

越知水微微颔首，冷静道：“救援军昨晚三点就到了，我们距离C17区还有一百多公里，就这么一百五十多个人，怕是挤不上。”

“可越姐，这一批过后还有第二批啊！”周绪又道。

“没错，所以别急。”越知淡然回答。

“学姐，你劝劝她！”周绪急得直挠头。

檀羡没应声，她坐着一动不动，头脑像个生锈的机器，正在缓慢地运转着。

她强迫自己回过神，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胸口，硬是将悸动的心按捺住了，可呼吸仍旧烫得厉害。

在她所看不见的视角里，那张细腻如玉的脸浮起一片红潮，耳朵尖红得厉害。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意识浑浊地想着，信息素为什么会引发求偶角力行为，除了角力还能有什么表现。

求偶？

信息素？

檀羡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发/情吗。

在车开到了目标点后，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车，他们正围在车尾箱旁，等着白小贝开了纸箱后给他们分吃的。

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全都饿得眼冒金星了。

檀羡低着头急急忙忙往高楼后面走，在避开了阳光后，靠在墙上吃力地呼吸着。

她面红耳赤，胸膛跟着呼吸一块急促地起伏着，脂白的背上那翩然若飞的蝴蝶骨直往粗糙的墙面上蹭，皮肤被蹭红了大片。

没想到她躲着的人找了过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香勾起了她的胃口。

不是单纯的口腹之欲。

檀羡鲜少有将头埋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将姿态都摆低了。

“躲这干什么呢。”越知水问道。

檀羡心里说，在躲你。

可她没有开口，越来越剧烈的心跳让她连话也不想说。

越知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形信息素勘测仪小实正站在上风口处，空气中猝然浓郁的信息素没引起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