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同人)临剑待风雨 云城万里轻(89)
回想着那时在项营的所见所闻,云微默然。沛公在丰,率兵的动向却不足一日便能在项营里传开。这让她几乎可以肯定,项梁在沛公周围有通风报信的耳目。
怕就是那个人罢,云微咬住下唇。她隐约感觉到项梁与沛公之间并非毫无嫌隙,那人将张良的行踪暴露,想必是为了重创沛公的队伍,却不是让它直接为秦军攻破。这样一来沛公实力大伤,对项梁便无法构成威胁了;二来沛县不破,也留了时间给这个人喘息,或是留在行伍间继续打探消息,或是回到项营规避祸患。
耳边策马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发觉是沛公回来了,正朝着她背后的城楼去。云微上前问了声好叫住了他,正要代他上楼去告知萧何,却顿住了身形,踟蹰着问:“主公,张良先生可有一道回来?”
“你说子房?”刘季虽有些诧异,却还是回答了她,“他明日就要出发去旧韩地了。项梁将军说前不久寻访到了韩王室的后裔,便让子房跟着他到颍川去,也算是为了收回之前被秦兵攻下的城池。”见云微还看着他,挠着下巴继续说道,“今日他随着项伯返回薛郡西南,就在城郊的一家客栈里头歇下了,估计明日一早便走。”
“只他一个人?”云微皱眉,下意识地问。
“也没有别的人了,”刘季思索着,“项梁将军确实派了不少人马,不过明日他们才从薛郡走。”
云微低头沉默,刘季看了她好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丫头,你问这些……”
云微闻言复抬起头回视他,而刘季却止住了话头,萧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主公可回来了,上一回府库的记录有参差,我还想劳你再确认一遍。”
“有问题?”刘季听他这么一说赶忙跟了过去,“完了老萧,我可不一定记得清楚啊!”
上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微一人立在城楼下。今日之事已大致完成,眼下已近黄昏。她看着城中偶尔穿梭的兵卒,与十余步远处卖酒的摊档,犹豫了一阵,走过去要了一坛。
酒香清冽扑鼻,云微提着它翻身上马,朝着薛郡的方向奔去。
终还是决定去见他。
一路上避着戍守的士兵,云微绕了远路,待找到地方时夜已颇深。她走上了木制的楼梯停在门前,举起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门却自己开了,后面是一袭白衣的张良。
他看见是她,动作顿了顿,眼底飞速闪过的什么云微还来不及抓住,便听他问:“何事?”
一直提在手中的酒坛有些发沉,云微看着他的视线转到了她的手上。手腕定在一个动作上久了有些酸,她张了张口,有些艰难地说道:“听闻……先生明日走。”
张良看着她的手许久,终究是后退一步开了门。提了许久重物,手掌心隐隐透出酸麻,她看着张良背对着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而后便没有回头。一片沉默中终是她先开了口:“先生的身体可还好?”
“尚可,多谢记挂。”张良回道,侧过身拨了拨灯芯,烛焰扯高了些,照得室内也亮堂了起来。云微看着那一簇火光,窗外的树叶随风轻动着,垂眸又说道:“韩地在沛县北,还未完全入夏,”她顿了顿,“……主公十分挂念先生,还请先生多保重身子。”
余光里张良颔首,应答的却仍然是不变的语调:“多谢了。”
风悄然溜出了窗户,张良侧对着她,目光落在面前不知何处。静默似一堵墙横亘在二人之间,须臾,云微终是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先生此去,今后可会再回沛县?”
张良拨动灯芯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才一句话里的波澜似是失了控。云微看着他凝视着灯芯,而后转头朝她笑了笑,却又像没在看她:“若有机缘再至沛县,良必会前去拜谒主公,请他不必担心罢。”
这是逐客令了。
云微呆立在原地,眼前白衣的身影转了回去,云微看着,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句话终是忍不住冲出了喉咙:“先生为何要去韩地?”
张良脸上还未消逝的笑容如同木偶被跌碎。
平复着方才不稳的呼吸,云微紧咬着嘴唇看着他,她知自己问了一个冒犯的问题,却仍然想等一个答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张良面上的笑容已褪尽不见痕迹,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夜风:“韩尚在时,张家五代为相。”
“我知道。”云微打断他,已顾不得无礼,“在这之外呢?”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却没有看她:“良别无所求,只愿无愧于先祖。”
心中似有悬着的细线兀然断开,什么东西高高坠下撞击在心底。
云微的睫毛颤了颤,睁大的双目有些干涩。她上前一步,声音已控制不住漏出了情绪:“先生请容我问一事。营中有奸细,先生可知?”
张良的眼神闪了闪,云微却不依不饶地注视着他。他沉默了片刻,答道:“知道。”
“那先生可知他是何人?”云微追问,几乎没有给他留下停歇的间隙。
张良悬在身前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握紧,更久的沉默,而后他开口,涩声道:“知道。”
冥冥之中心里的什么东西渐渐摇动,云微又上前一步,拼命压制着不稳的呼吸:“那先生、先生可有打算将他如何?”
张良阖上了双目。
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眼前的人影似是在摇晃着,牙齿已将嘴唇咬破。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提起放在一旁的那坛酒,打开举起倾侧。一碗斟满,她伸出手将它递向张良,努力维持着平稳:
“我敬先生一碗酒,便当是送行罢。”
酒香如刀割喉,粼粼波光随着执碗的手的颤动而闪烁。
张良凝视着那波澜,抬起头回视着云微,烛光映照下,他一双好看的凤目交织着无法看懂的神色。
他这般看了她很久,终是低声说道:“良不沾酒已有多时。”
碗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72章 七十一
云微踉跄着退了两三步,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似所有力气都被抽去。
“你便这样看不起我。”
“你便这样看不起我,甚至连我问的问题,你都懒得说真话。”
“甚至连我递给你的酒,你都不愿接。”
她说着说着咧嘴笑了,“莫不是嫌恶心罢。这坛酒,你不喝我喝。”
话语刚落她抓起酒坛举过头顶,仰头便朝着口中灌。张良的眼神霎时变了,他转过身似欲上前阻止,灌下了大半坛的云微却已将酒坛放下了。
步履虚浮地走了两三步,她终于站定了身形,方才流失的力气似乎又回到了身躯里。酒气上涌她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胃里烧得难忍,她掩住嘴艰难地顺着气,而后转过去盯着张良,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黑白分明。
“说来也是,连我都能猜到那奸细是何人,你怎会猜不到。然后呢,连我都猜到了他可能是给项营通风报信的人,你一定在我还毫无头绪的时候,就已经全都看破了吧。”
溃不成军的失控之后,她的语调出奇的稳,可低沉的嗓音却仿佛石头刻在铁皮上,嘶哑而尖刻沁着透骨的绝望和狠意。
“我还在想着,如果能快一些知道他是谁,或许就能抢先一步,就能阻止他对你不利了。”云微垂眸盯着地面,“阻止他对你不利,呵,你怎会需要。我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呢,那人是项营的人,他容不下我,我避不开他,可他死不了。”
“他死不了,他是项营的人,若他出了什么差错,沛公和项梁将军可就彻底无法继续同盟了,到时候必定会生出变故。而且你,”她瞪着他,“你也要被牵连吧?你随从那近千的项军的人马,怕是就要对你不利了吧?”
那一袭白衣好似凝固住了一般。
“是啊,”眼中全是凄恻与讽刺,云微摇着头,一面摇着一面笑了起来,“是啊,我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呢?我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等不了多久估计就可能送命在那人手下了呢?你是知道那人是谁,可你为什么要说呢?你知道他动不得,那被他除掉的人必然是我,可你为什么要对他如何呢?”
眼眶中渐渐积起了水汽。
“你说张家在韩五代为相,你相韩只为却先祖夙愿。别人也就罢了,这个理由,你觉得我可会相信?我猜不出你为何如此,我只知道……你若离开了沛县,那人纵使有心,也无法伤你分毫。况且你是韩王的司徒,那人听从项梁将军号令,便不会对你如何。然后呢,只需要等着他除掉我,便不会有人再威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