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拉着晓星尘迈进屋子里面关上门,特意没有推动棺材将门顶住,不然一是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小伎俩没什么效果,二是若做此举,那不就说明了这里有人。
薛洋只把几口棺材挪开,挑了口最里面的,拉着晓星尘让他先躺好,将棺盖一拉之下合起来,只留出一点缝隙以供空气流通,自己也随之在晓星尘身旁躺了下来。
四周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极其安静。
薛洋喘了两下,撕下衣服一角,黑暗中摸索到晓星尘的胳膊,细细地为他包扎好。
薛洋道:“是不是很疼啊?”
晓星尘道:“只是皮外伤,无妨。”
薛洋“恩”了一声,经过刚才的激战,现在平缓下来,两人有很多话要沟通梳理,又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顿了顿,晓星尘道:“你何必上来就和金光瑶动手,若好好说话,说不定可免一战。”
他也不是责怪薛洋,而是就事论事。薛洋道:“你没怎么接触过金光瑶这个人,还是太不了解他了,他一颗心思有多深藏不露可不是你能猜出来的。这个敛芳尊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你以为他会跟你好好说话?然后大家一起愉快达成共识和平共处,坐下来吃完晚饭再挥手告别?”
晓星尘道:“我没有这么想,不过也不必这么快就……”
薛洋哼声道:“快刀斩乱麻,我就看不惯他惺惺作态的样子。”
这话乍一听像是薛洋对金光瑶极其不屑,但总觉得这两人还有某种惺惺相惜的成分在里面,或许这两人谁都不肯明面上承认,也不知道这种成分有多少,但总不会是死局,从刚刚金光瑶的话中,晓星尘也听出来了。
但这是对薛洋,无论是不是有一丝旧情或抱着何种目的,就都只是对薛洋一个人不会痛下杀手。晓星尘想到金光瑶说的那句“也免得伤及无辜百姓”,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一种威胁。
如若阴虎符真的没有一个妥帖处理,那他未必不会对城中百姓痛下杀手,反正义城偏远,死几个人,甚至屠城都不算一回事,传不到外界去。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这位深藏不露的敛芳尊会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了。
金光瑶将自己带到他的地方,先是请求自己劝慰薛洋交出阴虎符,又说出这句话,这一系列举动,当真是恩威并重,软硬皆施,使得一副好手段。
为了躲避那些修士,此时薛洋和晓星尘挤在棺材中,棺材狭小,同时躺了两个人,活动范围几乎没有,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处境艰难,薛洋却忽然轻松下来。
义城是他住的地方,义庄算是他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有他走过用过抚摸过的痕迹,都有他的气息,平实又让人安心。晓星尘就躺在他的身旁,他们身子挨得那么近,脸对着脸,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无论恩怨是非,至少这一刻他也是他的。
薛洋头枕在胳膊上,歪着头望着晓星尘,幽暗中可以看出一个俊秀的轮廓。
薛洋道:“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我们还是回到这里来啦。”
第五十二章
薛洋的话里透露着一股欣喜。他们二人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事情,那些明媚的高兴的晦暗的阴毒的,一个小小义庄几乎囊尽了这几年所有的喜怒哀乐。
晓星尘五味杂陈,半晌道:“阴虎符你一直带在身上么?”
薛洋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对啊,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到别处。再说,带着这玩意,也好用来防身不是?”
晓星尘“恩”了一声,之前跟他说到阴虎符,他还以为薛洋把它藏在了某处,没想到一直随身携带。也亏得是薛洋失踪这么久,不然江湖中人知道这东西下落不得抢破了头。
薛洋道:“晓星尘你知道么,金光善那家伙找了那么多人修复这阴虎符都无果,最终只有我可以,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意料之中没听到夸奖赞许的声音,薛洋都习惯了,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想去拉晓星尘的手,想了想,半抬起的胳膊还是又放了下来。
晓星尘道:“金光瑶为阴虎符而来,你想怎么办?”
薛洋无所谓地道:“不知道,没想好。谁知道那家伙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这都多少年了,真是锲而不舍。”
晓星尘道:“虽然金光瑶并非如他所说的那么义正言辞,但我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阴虎符威力巨大,邪性得很,你带在身上总是个不确定因素。那时候苏涉找上你,现在是金光瑶能找上你,日后说不定就会有多个仙门百家找你,你真的喜欢过这种不安稳的日子吗?”
薛洋多么机敏,眯起眼睛,狐疑道:“晓星尘,说你傻有时候你还别不承认,你不会是在帮金光瑶游说我交出阴虎符吧。”
晓星尘道:“我并非帮他,也没理由要求你怎么做,你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说一下我的看法。”
薛洋心道今天晓星尘的看法可真多。
晓星尘从生死边缘活过来,一直身处一种绝望的状态,平时默不作声惯了,薛洋把他捆在身边,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也也曾是那样灵动飞扬。
薛洋哼哼两声,往晓星尘那边挤了挤,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道:“说来也是,接下来怎么办,还真挺为难。”
晓星尘实事求是地道:“若你当初不修复阴虎符,不那样为非作歹,时至今日也不必遭人寻上门来,这样为难。”
薛洋道:“哪就有那么多瞻前顾后,人要做什么都想个以前怎么样,今后怎么样,那岂不是很束手束脚。你下山之前有想过这些吗?没有的话,就不要来说我,我们只不过是道不同而已。再说了,我那时候就是觉得修复这东西很好玩,又觉得当兰陵金氏的客卿挺风光的,想做,所以就做了,这有什么好或不好应不应该。”
晓星尘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薛洋道:“那你什么意思?”
晓星尘道:“做事情,义无反顾的话成功的几率当然会变得很大,但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总要先衡量一下是对是错,是不是不正之事,若是恶的,那即便对自己来说再是值得,也只是一时,终究会付出代价。”
薛洋眯起眼睛,若是以前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早就砍掉那人舌头再一剑穿心了,他还用不着别人教导。但是此时不知为何,他竟愿意去听,至少安静地躺在那里。
晓星尘道:“我知道人生的际遇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习惯也就不同,但若你想以后安好,就不要再行凶作乱,你既然早就拥有一身本领,何不放宽心境,给别人也给自己一条活路……”
晓星尘说到后来都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心中悲凉一片,他惊觉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人说这些。
他是在期待什么吗?
薛洋听出了晓星尘的戛然而止,沉声道:“你别说了。”
晓星尘沉默下来,他本就看不到,现下和薛洋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一个柔ruan湿润的触感落了下来,沿着手指一路向上。
晓星尘道:“不要这样。”
薛洋的唇几乎是贴着手背,吐字有些不清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晓星尘在薛洋的蛊惑玩弄之下一败涂地,更不是他的什么人,的确没能力也没资格要求他。在晓星尘说出那个不之前,薛洋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晓星尘的嘴巴。
晓星尘的后背紧紧贴靠在棺壁上,薛洋只是蜻蜓点水般地轻啄了一下,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之后拉着他的手,幽幽然地道:“我那天在街上看到一队喜轿。”
喜轿在义城甚是少见,因为这里地处偏僻,百姓大多比较贫苦,若不是有数的几家还算可以的大户办喜事,普通人家甚至连酒席都草草了事,更多的是挑个日子悄无声息地拜个堂就算礼成。
不过是在此处少见,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尤其是薛洋这类人,怎么有闲心去看别人结婚。
薛洋道:“以前我听金光瑶说过,修仙的结过婚拜过堂的就算道侣了,跟普通夫妻一样,是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是这样吗?”
晓星尘道:“我……不太清楚。”
他是真不清楚。这两人一个修道,清心寡欲,一个修鬼道,诡门邪路,都对这种事很不在意,更不大会是把成亲这种事提上日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