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总是一个人出来逛,此时身边却多了个白衣道人,他们一黑一白,同样的高挑,一个俊俏可爱,一个虽眼盲下半张脸还是能看出文隽温秀。他们并肩而行,看到的人无不被吸引侧目,随即就想起来,其实不久之前,他们也是经常一起结伴出来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道人不见了,只剩下这黑衣青年胡作非为。
对于这些投来的目光,薛洋不但没厌烦,反而非常受用。
他手伸到晓星尘宽大的袖子下面,悄悄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晓星尘挣了挣没挣脱开,薛洋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眉目舒朗,心底泛着一丝丝得意欣喜的感觉。
他觉得就这么拉着晓星尘的手走在街上的感觉太好了,以前他都很烦别人看他,气急了甚至要刀剑出鞘挖掉那人的眼珠子,但此时此刻他很想所有人都来看他,给他们的注目越多越好。
被薛洋这样牵着手大庭广众之下走在街上,晓星尘微微窘迫,不得不低声道:“你放开我。”
薛洋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少年人的欢快雀跃,道:“我就不,我觉得这样子很好啊。”
薛洋带晓星尘来到他经常光顾的菜摊水果摊前,塞了一个苹果给他,冲摊主眨眨眼睛,摊主都愣了,直到两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这小流氓今天竟然带了人出来。然后薛洋又带晓星尘走过那家药店,走过裁缝铺,走过很多他经常去的地方,他就是想让熟识他的人都看到,他和晓星尘是这样亲密的。
最后薛洋拉着晓星尘来到早点摊前,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人不是那么多了,只剩三三两两的还在吃着。
薛洋先扶晓星尘坐下来,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刚想支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看了看晓星尘,还是放了下来。
薛洋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家早点的,所以我大多给你带回去的都是这家。”
薛洋又很委屈地道:“但是你经常不吃我带的东西,现在像以前一样坐在了这里,总还是吃一口吧。”
提起往事,晓星尘就想起来,那三年里,他的确偶尔带着薛洋和那少年来这里吃饭的。这家早点铺的东西好吃便宜,还会耐心地根据不同客人的需要调节口味。比如他喜欢清淡,阿箐喜欢重口味,而那少年,就喜欢拼命往食物里加糖。
有一次少年恶作剧,偷偷把自己的粥放在晓星尘面前,晓星尘浑然不知,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那甜度齁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薛洋双眼目光都投在晓星尘身上,看出此情此景勾起他往日的回忆了。
薛洋叫来摊主,道:“两碗汤圆,其中一碗多加糖。另外给我一把小刀。”
薛洋是这里的常客,摊主对他又烦又怕,一听他要刀,不禁一个哆嗦,道:“您,您要刀干啥……”
薛洋不想在晓星尘面前表现得张扬跋扈,于是不说话,狠狠地瞪了摊主一眼,用目光警告他别废话去办事。
晓星尘不免有些紧张,不知他要刀所谓何事,生怕他一个念想之下,做出什么杀人放血的事情。
刀送来了,薛洋一手拿着,另一只手被晓星尘抓紧了。
薛洋轻轻一笑,挣脱开晓星尘,道:“我借刀,只是想削个苹果而已,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说着,薛洋拿起放在桌上的苹果,一时间晓星尘耳边都是削苹果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就都被削成了兔子形状。
薛洋拉起晓星尘的手,将一块兔子苹果放在他手中,笑道:“你吃呀。”
那少年偶尔心血来潮,就喜欢这样将水果削成各种可爱的形状。
晓星尘摸索着将苹果放回盘子里,薛洋不依不饶,塞进晓星尘的嘴巴里面,带了点委屈地道:“你不是也很喜欢吃苹果的吗。”
被缠得没有办法,晓星尘只好就着薛洋的动作把那块果肉吃了,薛洋笑容可掬,一双大眼都弯起来了,把送汤圆的伙计吓了一跳,还没见过这吃饭不给钱的小流氓这么开心呢,手一抖,碗差点摔地上。
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其中一碗汤里加了很多白糖。薛洋将清淡的那晚推到晓星尘面前,拿着勺子舀起一只白圆的汤圆,放在嘴边吹了又吹,递给晓星尘,道:“这汤圆是这家新加的早点,我们以前没吃过的,你尝尝看。”
薛洋不断地提从前的那些事情,想用那些回忆让晓星尘感动。明知道这人的意图,本应该排斥,但触景生情,晓星尘还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些往日的温情。
晓星尘一把握住薛洋的手腕,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僵持了一下,那汤圆稳稳地搁在勺子里,似是和薛洋一样固执。
薛洋道:“晓星尘道长,是谁以前说过不要浪费粮食。”
从前,阿箐和那少年随心所欲惯了,吃饭总是浪费,晓星尘就劝诫他们,对于粮食要珍惜。
趁晓星尘一怔的功夫,薛洋就把勺子塞进他手中,往上一抬,笑道:“吃吧,我之前给你带回去过。”
说完薛洋才想起来,他是给他带回去过,但晓星尘没吃,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好像,好像是在他强迫了晓星尘,占有了他的身体之后。
做出了那样的事,薛洋也想对晓星尘好,本能地想去关心他。但是,薛洋只是想当然地给予晓星尘自以为的好处,他以为自己只要付出一点点,别人就能完全依着他可他的心意来了。
他又有没有设身处地地感受晓星尘的感受呢?
他到底有没有为他喜欢的人着想过,还是一直一意孤行?
薛洋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在这些疑问中,又有什么忽然开朗明媚起来。
就像一直走在一团迷雾中的人,困惑迷茫,找不到方向,又不肯罢休。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之后,那团迷雾终于在血光的混合下,消散了一些,变得可以摸清前方的道路。
薛洋经常带晓星尘出去了,他看出晓星尘很喜欢世间的烟火气息。他们走遍了义城每一个角落,以前三年中来过的没来过的,都一一走过,薛洋想尽可能地让晓星尘散散心,甚至来到郊外。
义城只有一条路连接外面,其余三面环山抱水,山是秃山,水是浑水,没什么好玩的。只是有一日薛洋和晓星尘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一处悬崖边,这是义城西南边的尽头。
当时正是黄昏时分,日落美不胜收,就算晓星尘眼盲,也分明感受到了那落日的壮丽,微风徐徐,落叶纷飞,橘色的霞光犹如一层瑰丽明媚的金粉,撒遍天地之间,映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晓星尘本来郁结满腹,然耳边充斥着那人流鼎沸之声,那叫卖吆喝之声,少年那似是毫无芥蒂与恶意,纯粹的欣喜的声音,或许是天地广阔,着实让他轻松了不少。
这一切都被阿箐看在眼里。
近来几天,街上的人却不似以往那么多了,人群中不时传出咳嗽声音,止不住的那种咳,几乎要把心肺都吐出来,听得人好生难受。
薛洋不屑道:“这些凡俗夫子就是事情多,天稍微一凉下来,肯定就生病。”
开始晓星尘也以为这些人只是普通感冒,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义城中开始病死人。
第四十一章
疾病像一个火苗,一旦点燃就遍及开来,义城中,越来越多的人患上这种疾病,情形严重等同于瘟疫。
义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重大的瘟疫了。
人们都在议论,这病首先是剧烈的咳嗽,然后会咳血,但血也不像是咳出来的,因为出血量很大,想是喉咙受损。之后患病之人全身上下出现红色暗斑,稍微用力一碰或是运动,红斑就会破裂,原来那下面都是血水。病拖得越久,红斑就越多,出血量越大,病到末期,病人不是体力衰竭而亡,而是血尽而死。
这病太恐怖了,不知从患者身体里迸出的血水有没有病菌,反正人们是不敢碰触,于是眼看亲属好友躺在血泊中,也不敢贸然上前,任由鲜血横流。
只要哪家有患此病者,那这家早晚变成一血腥的鬼屋。
薛洋当然不会再带晓星尘出去了,连续几天独自从外面回来带回各种食材,看来是要屯下来。
薛洋一跨进门槛就风风火火地道:“又有死人了,这才几天的功夫,死了能四五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