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哼了一声,声音变得阴森:“是真是假,我可以就地给你试一试。”
苏涉骇然地皱起眉头,他只道薛洋是因为灵力虚浮体力不支,没办法发动阴虎符,才被自己困在这这么久,若是他真要发动起来,到时候场面失控,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权衡利弊,不如就先答应他,假使阴虎符真是假的,到时候再寻他也不迟。他可以找到薛洋一次,就可以找到第二次,第三次。
苏涉道:“好吧,我就且信你一次。再次警告你,不要耍那些花样!”
薛洋哼笑道:“我全身上下都快被你打烂了,就算想耍花样也没力气。那就这么说好了。”
说着,薛洋手掌一扣,再次翻开来,手心里就多了一块幽黑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铁块。
薛洋把东西往苏涉手中一抛,道:“你的了,去献给你敬爱的仙督吧。”
苏涉眯起眼睛将这阴虎符拿在手中把玩,似是在鉴别真假。薛洋嗤了一声,扶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他身上伤重,走得极是艰难。
当他就快走出去的时候,闪着寒光的难平佩剑,已然对准了他的后腰。
薛洋身也不转,定定地站在原地,笑道:“好一个秣陵苏氏,正统仙术修炼不精,出尔反尔的本事倒是自学成才。”
苏氏一手拿着阴虎符,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傻么,我好不容易逮到你,会让你就这么离开?”
薛洋道:“你以为你不傻么——”
说着他也不管那剑是否会刺到他,话音未落边豁出去般往前用力一跃,同时打了个响指,那阴虎符顿时如炸药一般爆裂开来,一时间爆破的火星烟雾和着尸毒粉冲满地下室,伴随着苏涉的惨叫,石块滚滚而落。
薛洋顺着爆破的冲击越出地底,身上也被炸伤不少,跪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
薛洋骂了一句,身下地底的爆破还在继续,心中冷笑着,若这家伙肯遵守承诺,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快变成筛子。
当然薛洋也不相信凭借这爆破就能把苏涉置于死地,但总能让他受尽苦头。鬼道血爆封尽术,就算能勉强逃过一死,也逃不过顺着伤口流进血液中的破碎咒符,这咒符在人血中浸泡数日,被这些怨灵诅咒,流进身体里诅咒就会生效,让人痛不欲生都是往轻了说。
薛洋连流血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用尽全力让自己跑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晓星尘,他要见晓星尘,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回晓星尘身边。
第三十四章
秋日雨水冰凉,天地间被条条如丝的雨水相连,水幕如注,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薛洋时而御剑,时而乘船,时而步行,走一段歇一会儿,到后来实在没有力气驱动降灾,干脆收回剑去,一步步朝前走。不管是暴晒还是大雨,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或许他应该停下来完全休息过后再行,但他就是不能等。已经完全不顾及自身狼狈,心中念着坚持坚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所行一路,越过山川河流,经过荒郊小道,穿过息壤人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衬景,他无暇欣赏。那些刀光剑影,说不清的恩恩怨怨,道不明的是是非非,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天地之间,山川湖海,人流攒动,熙熙攘攘,他无暇顾及,只有那个人的身影是唯一的明亮,是他所行途中唯一的念想。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终于看到了他所熟悉的义城城门。
薛洋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蹒跚着走过去,扶住破旧的城门翻身倚靠着滑坐下来。抱着膝盖坐了些许时候,才重新站起来,走进了义城。
秋日黄昏的晚霞将义庄整个笼罩在一片灰暗的橙色之中,白色灯笼和纸钱随着风微微浮动。筋疲力尽的薛洋连那道高高的门槛几乎都迈步过去,试了几下才终于走进了里面。
阿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响动睁开眼睛,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直径朝她走来,都没认出是薛洋,还以为是大白天的见了鬼,吓得尖叫一声摔下椅子。
薛洋道:“你鬼叫什么。阿箐,你把药给晓星尘吃了吧?”
阿箐这才确定眼前这人是薛洋,就是不知道为何弄成了这幅狼狈模样,跟她印象中那个或神采飞扬或阴险狠戾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几天前她赶回义庄,本来想带晓星尘离开,让薛洋再也找不到,可是薛洋给了她破阵之法,却没有给晓星尘的,纵然阿箐可以自由出入阵法,晓星尘却出不去,便只好一直守在这里。
阿箐抖着声音道:“是啊,你,看来你这次没有骗人,可是你回来,还想干嘛!”
阿箐一说话,也就没那么怕了,张开双臂挡在昏睡的晓星尘身前,尖声道:“你又想对道长怎么样!你给我滚!”
薛洋微微放下心,推开阿箐,来到床前。
晓星尘吃了药下去犹在昏睡。薛洋探了探他的鼻息,摸了摸胸口心跳,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他望着晓星尘的脸庞,一时间目光竟是拔不出来。
薛洋这样子阿箐都看呆了,深知这恶人即便做出柔软关切的动作,心中也必然筹划着更为恨毒的目的。看薛洋这样肆无忌惮地亲昵着晓星尘,阿箐心中恶寒,汗毛几乎竖了起来,跑过来推着薛洋,叫到:“你不要碰道长!你走开!”
薛洋猛然转过头,眼中寒光闪过,连拖带拽地将阿箐扔出义庄外,碰地关上了门。
阿箐在外面疯狂垂门,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个魔鬼!披着人皮的妖怪!我要进去,快让我进去!不要用你的脏手碰道长!”
薛洋哪里肯还理他,游魂一样歪歪扭扭地重新回到晓星尘身边。
叫喊被阻隔,屋子里宁静一片。薛洋望着晓星尘,一直紧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一松气,就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顺着床沿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薛洋才醒过来,全身都虚脱般疲软无力。薛洋一个机灵去看晓星尘,看他仍然好好地躺在那里,才复又低下头,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腕膝盖,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薛洋先去洗个了澡,他实在受不了浑身的血污了,并想着,不能让晓星尘醒来第一眼看到他这个鬼样子。
他一进木桶,水就变成了红色,一连换了三次,才终于清洗干净。
刀伤鞭痕被热水浸泡得伤口发白,皮肉外翻,被火钳炙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薛洋将那些腐肉剜去,翻出之前剩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缠好,手指也细细地包扎好。
他的伤实在太多了,有的还很严重。这时候他才发现,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之前竟然一直都没发觉,好在没刺穿心肺,他能活着回到这里,也真是奇迹。
薛洋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狼狈,还是笑自己的顽强。
他处理好伤势,换好衣服,将头发重新捋了捋用头绳扎好,活脱脱又是一俊俏少年郎,那些伤口在衣服的遮掩下看不到,就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薛洋胡乱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重新回到晓星尘身旁。
他望着晓星尘的脸庞,好像总也看不够。以前那三年中他就喜欢看他,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随。晓星尘眼盲,浑然不觉总是有两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注视游走,于是薛洋就更为放肆起来。
阿箐不喜欢他这样,说他总缠着道长烦不烦,他就说我乐意,小瞎子管得着吗。两人一吵嘴,晓星尘就从中调度协调。
这是三人最平常的相处模式,现在想来,犹如隔世。
晓星尘恍若做了一个梦,梦那么长,长到几乎不会醒来。
他见到他孩童时期的模样,在师尊门下修习道法仙术,与同门师兄弟姐妹生活嬉闹。他年少时也爱说爱笑,轻灵飞扬,自有一股文隽气的少年青葱。他负剑下山,一同至交好友想要实现他报复他的理想。他一战成名,助人不求回报,被百家赞扬。他失了眼睛,梦变得黑暗,仿佛再无光明,他体会到世间冷暖。
只是那少年的出现仿若给了他一点光明,他被他所吸引,少年灵动张扬,信任和依赖让他觉得满心喜欢,他那时候时常觉得,人世间虽万千疾苦,但到底如自己所想那般温暖。
梦虽长,却总要醒来,一如那虚假的三年。少年的身影支离破碎,层层谎言的背后,是赤裸裸的恶意和残忍。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梦和现实,如若他一直睡着,那场虚假的梦幻还能延续,若是他睁开他暗无天日的眼睛,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