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叹了一声,觉得他们家唯一的指望,还是哥哥贾珠。
只是,贾珠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还越来越差,下次科举,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姑娘,用膳吧。”
抱琴和鼓瑟带着小丫头取来了元春的午膳,两荤两素加一碗菌菇汤,还有一碗红玉米饭。
元春收拾起心思,在抱琴的服侍下净了手。鼓瑟把米饭端给她,又给她盛了半碗汤。
元春没什么胃口,米饭就没有动,端起汤碗轻轻搅动了起来。
鼓瑟忍不住抱怨道:“那群看菜下碟的,姑娘不过是落选了,她们就这样苛待姑娘,竟然给姑娘吃这些!”
抱琴急的暗暗拉扯她的衣袖,连连给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再说这些,徒惹姑娘伤心了。
反倒是元春毫不在乎,笑道:“这怎么就是苛待了?我从前的份例,不就是这些吗?”
鼓瑟不甘心地说:“可是前些日子……哎呀!抱琴,你干嘛呀?”
抱琴收回掐她的手,淡淡道:“你袖子上有个线头,我帮你拽断了。”
元春看了鼓瑟一眼,说:“你先下去歇着吧,我这里抱琴伺候就好。”
要不怎么说是人心不足呢。
在朝廷选秀之前,元春的份例就是两荤两素外带一汤,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只是,前段时日,家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她是大年初一生的,有大造化,合该到宫里做娘娘的。
厨房的厨娘看菜下碟,就时常孝敬她一两个份例外的菜或者是点心。
现如今,她落选了,灶上见她无利可图,自然就不会再上赶着巴结她了。
但要说苛待什么的,倒也没有。毕竟不论再怎么说,她母亲王氏都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苛待谁也不敢苛待王氏的儿女呀。
对于这些落差,元春一开始自然也是不适应。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本就不该是她享用的份例,自然不可能永远让她享用。
经此一事,元春觉得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看清了她身边伺候的这几个丫鬟的品行。
抱琴老实本分,是真的一心想着主子;鼓瑟的眼皮子就太浅了些。
“我听说,鼓瑟这些日子,老往老太太院子里跑?”
“姑娘还是多少用些饭食吧。”抱琴担忧地劝了一句,才说,“她是往老太太那里去的勤,还老想着往宝玉那里贴。”
对此,抱琴私下里已经劝过鼓瑟两三回了。可是鼓瑟一心想要攀高枝,她也就不再劝了。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都是劝不住的事。明事理的,还知道劝的人是为她好,纵然不感激,也不会恼了你。
就怕那些脑子被那啥糊了的,你一片好心,她反而觉得是你妒忌她,要断了她的青云路。
元春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地说:“我与她好歹主仆一场,她要是有那个心气儿,我助她一臂之力,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谊。”
抱琴就知道,鼓瑟也就那样了。可她却没有半分同情。
她们做奴婢的,本就不金贵,好生服侍主子,主子自然不会让她们没了下场。
可若是哪个仗着主子年纪小、脾气好,就想踩着主子往高处爬的,就也别怪主子不念旧情,让你登高跌重了。
“姑娘,这小黄瓜这个季节可是难得,加了香醋凉拌的最是爽口。奴婢给你布上?”
元春见她眉宇间都是焦急,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禁心下一暖,终于是端起了饭碗,“好,给我布上吧。”
第345章 史鼐(八十四)
元春本以为, 自己落选了之后,祖母和母亲虽然对自己失望,也会好好替自己张罗一门亲事。
毕竟,有一门好姻亲, 日后对哥哥贾珠和弟弟宝玉也是一个助力不是?
可是, 上天是注定了让元春没有安宁日子可过。
这一日, 元春正在用晚膳,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她心里觉得不好,急忙放下碗筷,对抱琴道:“你出去看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心里头, 惴得慌。”
“诶, 姑娘别急, 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抱琴疾步走了出去, 直到过了一刻钟, 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姑娘, 不好了姑娘, 珠大爷晕倒了。据说,吐了好多的血。”
“什么?”元春霍然起身, 只觉得头晕目眩。
“姑娘小心!”抱琴急忙扶住她。
元春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待那股眩晕的感觉散去了, 才慢慢地吐了一口气, 说:“走, 去哥哥的院子看看。”
抱琴心里担忧元春, 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得道:“那奴婢扶着您。”
主仆二人急匆匆地赶到了贾珠的院子里, 只见人来人往的,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哭喊声。
听这声音,像是二太太王氏和珠大奶奶李纨。
元春心里一紧:母亲和大嫂子都哭成这样,难道是大哥哥不好了?
“快,咱们快进去。”
男女七岁不同席,元春已经十三了,按理说,是不好进哥哥的卧房的。
可事急从权,贾珠都病得吐血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元春也顾不上搭理在门口打帘子的丫鬟,急匆匆地进去了,就看见母亲王氏拿帕子捂着脸,坐在榻前哭。而大嫂子李纨,则是跪在地上抹眼泪。
元春看了李纨一眼,没搭理她,径直走到王氏身边,行了个万福礼:“女儿给太太请安。”
“是元儿来了呀?”王氏吸了吸鼻子,擦了擦脸,哽咽着说,“快来看看你大哥哥。”
元春探着身子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贾珠双目紧闭地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唇色惨白,还翻着干皮儿。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下边儿,乌青一片。
贾家原是打着让元春进宫的主意,请来的嬷嬷对她的教导就十分的全面。是以元春打眼一看,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
——贾珠这样的,分明是纵-欲-过-度。
她心惊的同时,也不由一阵心凉。
——就连家里最有出息的贾珠都是这副沉溺女色的德行,他们荣国府,真的还有出头之日吗?
但眼下最要紧,还是贾珠。
元春问道:“大夫还没有来吗?”
王氏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她心里焦躁得慌,忍不住骂道:“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元春急忙安抚道:“大哥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还要给太太挣诰命的,不会有事的。”
王氏的心性本就凉薄,有人安慰她,她心里就好受多了,顺着元春的话道:“不错,我儿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
见婆婆终于忽略了自己,李纨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大声哭闹,只低头搅着帕子。
她在心里暗恼,觉得元春没有眼色。但凡元春和她见个礼,她也就顺势起身了,哪里还用一直跪着?
可她也不想想,因着元春落选的事,她几乎是明着讥讽人家了。元春又不是面捏的人,怎么会没有半点儿火气?
反正在元春看来,她不自己不火上浇油,就已经是秉承了最后的善良了。
这时,门外一阵喧哗,有请安的,有掀帘子的。却原来,是惊动了老太太了。
贾母由鸳鸯扶着,着急麻慌地走了进来,口中喊着:“珠儿,我的珠儿呢?”
王氏急忙起身,一边请安,一边把榻前的位置让给了老太太。
“珠儿,珠儿,我可怜的珠儿呀!”贾母看见贾珠,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纨一见老太太来了,急忙跟着老太太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下,果然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珠儿媳妇儿怎么跪在地上?”
李纨委屈地看了王氏一眼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二家的?”贾母的目光也随着李纨看向了王氏。
王氏目光一厉,恶狠狠地瞪了李纨一眼,回身对贾母哭道:“老太太,若不是这贱-人引着珠儿胡闹,珠儿又怎么会……我苦命的珠儿呀,当初就不该由着你老子,给你娶了这么个丧门星!”
王氏对李纨从来就没有看上眼过。
穷酸家里出身,嫁妆简薄,人又不机灵,还勾得珠儿打发了她赐下的通房丫头。
还书香门第出身呢,书香门第就是这样的规矩?不知道“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吗?
听了王氏的话,贾母看李纨的目光也开始不对了,质问道:“珠儿媳妇儿,你婆婆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