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同人)从前事(68)
不二放下笔,过了片刻,他拿着话筒走进来:“迹部。”他说。
手冢有些惊讶,已经过了九点,迹部从不在这个时段找他。
不二走过去,把听筒放到他耳边,手冢侧头,用肩膀夹住。
不二从旁边拿了个小勺子,想咬一勺尝尝,沙锅中的热气升腾而上,一时无从下手。
手冢用手中的大汤勺捞出一碗来递给他,不二接过来,旋即做了一个赞叹的表情,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不二递了一勺过去给他尝,手冢低头试了试,再煮半个小时,就可以关火。
不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讲电话。
电话很简短,大约讲了两分钟左右,挂断后,手冢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走到客厅中拿外套:“不二,我要出去一下。”
他拿了钥匙,穿好鞋子,然后转过身。不二站在他身后。
手冢看着他:“四十分钟后,把火关了就可以了。”
“好。”不二说。
手冢打开门,又回了下头,不二对他笑了笑:“一会儿见。”他什么也没有问。
手冢感谢他的不询问,他并不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向别人交代:“一会儿见。”
不二关好门,每个人都需要独立的空间和隐私,不擅自询问和评价,是他在忍足侑士那里学会的另一件事。
手冢到的时候,体育场内静悄悄的,他看见那个人站在树下,白色衬衫,清爽而干净。一转身的刹那,他几乎有种错觉,时光统统倒退了回去。
他走过去,两个人面面相对,迹部却始终不开口,瞧了片刻,手冢忽然说:“你又想吃什么了?”
迹部微微一笑,依然没有接话。
“不用好像上次那样……”手冢也笑起来,“是,我刚领了这个月的薪水,你想吃什么,要什么,只要你说,直接说,我都买给你。”
迹部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手冢力所能及的,向来说到做到,他对他从未吝惜过。迹部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台阶:“我们坐一下。”
两个人走过去,场地里再没有别的人,一时的安静,远处路灯的影子投射下来,每隔几米有间离的光亮,手冢静候对方开口。他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好。
迹部侧头:“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走过来,想拥抱我,但是……我挥手给了你一拳,正中下巴,都能听到喀的一声,当时一定很疼吧?”
手冢看着对面的人,他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他不知道他在说哪一件事。
迹部仿佛明白他的疑惑:“我在说,我们小时候在福利院当中的事情,第一次见面,我拿着彩色蜡笔在墙上乱画,没有人敢阻止我,除了你以外。后来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外面,你走过来拥抱我,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时候的迹部,孤僻而桀骜,几乎不和任何人讲话,当然也没有人肯去理会他,社工安排他们住同一个房间,因为只有他敢和他独处。那是仲夏的夜晚,手冢晚上睡不着觉,一瞥眼,身边的床铺却是空的,走出来,结果就瞧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的台阶上。
“对不起。”迹部说,“你知道,对于怎么自然地去接受别人的好意,我总是……力不从心。我那时打你的那一拳,很对不起。”
手冢盯着那张脸,迹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黑暗中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就像那个时候他在福利署的院子中瞧见他时一模一样:“你怎么了?”他缓缓地问。
“没事。”迹部说,“就是忽然想起来了。还有,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承蒙你多多照顾,处处忍让,真的——对不起。”
手冢始终都记得那一拳,毫不留情,又狠又准,几乎打掉他一颗牙,半边脸肿了将近小半个月,但是迹部是不会讲对不起的,你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或者远远地避开,但他不会抱歉。更加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回顾和怀旧,他看着那双眼睛:“迹部……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吓到我了。”
迹部伸过手去,在他手掌上轻拍了一下,意示安慰。
手冢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的手掌冰冷异常。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那样做?”迹部又问他,没有等手冢回答,他笑了笑,接了下去,“在到福利院之前,我家里条件很好,就像电视上常播的那样,大房子,花园,游泳池,仆役成群。”
手冢知道,迹部和他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无父无母,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迹部以前却有算得上殷实甚至是显赫的家世,上最昂贵的私利学校,出门都坐平治。
“有很多人对你冀望很高,好像会很辛苦,其实并不,习惯了就好。我那个时候非但不觉得辛苦,还乐在其中,天之骄子嘛。那时,人人都这么说,我也就信了。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以为自己什么都懂,都可以掌握,事实却并非如此。我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若我父亲那个时候没有出事,那么,大概我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优越至极的条件,优越至极的人生,优越至极的……自以为是。肯定不会做警察,也许会继续上学,有很多知识,但对这个世界,却一无所知。所以,后来再回顾,我并不感到怨恨,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会庆幸,庆幸后来发生的这一切。”
“嗯。”手冢应了一声,他静静地聆听,并不插口。
“然后就到了福利院,好像一下子从天上到了地上。角色转变了,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却还没清楚地意识到。大家都是孤儿,但没有,没有电视上演的那种,什么相亲相爱,情若兄弟。与之相反的,反而更像个小社会,小孩子也拉帮结派,等级森严,恃强凌弱。被他们一拳打倒在地的时候,我很……愤怒。要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自己究竟是谁。环境变了,规则也变了。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你,你几乎一文不名。那些拳脚相继落下去的时候,很狼狈,真的很狼狈。牙齿都在流血,身上也很疼,整个人在地板上蜷成一团。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那些以前听到的,学到的,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在重压之下保持优雅,到这个时候,都更像一个笑话。躺在地板上,感到的只能是耻辱。我很厌憎那一种感觉。所以后来就变成了那副样子,我的拳头比任何人都要硬,我拒绝一切,再没有人敢靠近我。你走过来的那晚,我以为你也像他们一样。但你不是。再到后来的后来,我渐渐地想明白了,那种姿态其实就像一个壳子一样,保护的壳子,人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不敢面对。这种方式并不比躺在地上的时候高明多少,甚至更加懦弱,更加没用。只要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不过就是重头来过。我想,没问题的,我可以。”
手冢忽然伸出手去,反手握住了他,他紧紧地攥着他。
迹部偏过头,对他笑了一笑,他让他握着,手冢的掌心一年四季总是暖的,温度恒定:“然后这许多年就过去了,又有许多事,慈郎的事,还有别的。我最近几天下了班,晚上坐在那里,一个人,想了很多,也想到很多,想我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你知道,这些年,我从来不让自己有时间有机会去想。”他停顿了一下,不去想,也就没有痛苦,“要停下来才发现,原来我还在重复做小时候所做过的事。那个时候,出了事情之后,我拿着笔在墙上乱画,而现在出了事情……我坐在海洋公园当中吹泡泡。半点也没改变,还是一样的……没用。就像那个时候,我动手打了你,后来明明知道不是那个样子,事实不是我所想的。但我却不肯跟你讲对不起。”一直以来他都亏欠他一个正式的道歉。
“迹部。”手冢打断他,他想,他其实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更直接,直接到残忍,在将别人剥得一丝不剩的同时,他早就千倍百倍的将自己剥得鲜血淋漓。他只是要在这个世界把他变成一个笑话之前,将这个世界变成笑话。但生活总让人感到乏力,它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你,反之,你却对它束手无策。
“你不是的。”手冢说,不要太苛求自己。
“是吗?”迹部说,“还记得小时候,出了事,犯了错,真田……我说爸爸,会骂,他骂起人来真的很凶,我很怕。做了错事,怕被他发现,但是每次到最后都一定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