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扶摇录(69)
姜瓷脸色一沉,眼神示意,高叔此刻也在偏厅外候着,皱眉点头。
“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
姜瓷缓步登上主位,才问一句,那姑子啐道:
“少拿腔作调!我家姑娘生了卫戍,如今葬在荒郊野岭,排位供奉在宁寿庵,他做儿子的二十年没给亲娘上一柱香,算是什么东西?庵里断米粮了,快拿钱来!”
高叔在外忙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姜瓷却以眼神止住。
“要钱?”
“怎么?不给?往常每月还给二十两,怎么如今娶了亲,二十两也不给亲娘了?”
姜瓷抿着嘴,似笑非笑,那姑子的气势在姜瓷淡然注视下竟有些无所遁形的恼怒。
“你看什么?你嫁进这家门!也该去给我家姑娘上香跪拜!何曾去过?也同那卫戍一般无二的无良刻薄!我家姑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卫北靖那狗贼是个没人性的!连带生了个没人性的儿子!”
“稍待,我这便叫人去取银子。”
姜瓷看那姑子片刻,缓缓起身,那姑子觉着自己气势压人,得意的住了口,姜瓷便交代春寒看着那姑子,随后带着吴嬷嬷,叫上门外的高叔,回到卧房外的小花厅里。
“高叔,这姑子每月都来要银子么?”
“是呢,每月月底必要来的,头一日进城,要在卫将军府外叫骂半宿,翌日一早来咱们府上要了银子就走。”
“可如今离着月底还有好些日子呢。”
“可不是,老奴真真叫打了个猝不及防。”
高叔擦汗,显然畏惧这姑子做派。
卫戍惯来吃软不吃硬,以这姑子这般,决计不是个能威逼卫戍拿钱的。以从前卫北靖待卫戍凉薄至此,卫戍尚且不死心渴盼亲情,对于这素未谋面的生母,卫戍想来也是极为渴念。连对他稍有恩情的卫如意卫戍都愿意奉养,何况生母?
“叫岑卿来吧。”
“倒不必了,不过二十两,老奴已备好了。”
“既叫他管账,府里银钱往来他那里还是记上一笔的好。”
高叔觉着也是,便叫跟在身后的阿六去叫了岑卿来。姜瓷屏退左右,岑卿大约已听说此间事,遂主动交代:
“是公子。许夫人当初留话,不入卫家祖茔,牌位就近供奉,那荒山野岭只有个早断了香火的破庵,便供奉在那里。公子年少得知,每年都悄悄送银子,后来更出银子翻修宁寿庵,不过这些事都没叫外人知晓。”
姜瓷点头,卫戍暗中如此,想来并未放弃对许夫人当年事的疑心,但形势逼人不得不暂且搁置。
“既如此,想必每月也是故意要等着姑子进城,好歹能骂卫将军一场。”
岑卿笑,丝毫不觉赧颜。何况卫北靖确实该骂。
岑卿见姜瓷不言语了,眉头锁着,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敲着桌子,显然有心事。
“怎就这样巧呢?昨儿才偶遇怀王,今日这姑子就登了门,明明该月底来的,却偏早了四五日。”
岑卿笑容渐渐凝结。
“您是说?”
“苍术县多年前曾出过一场事,原本王员外家的大女儿要同张员外家的公子结亲,姑娘是出了名的贤德貌美,公子也是清俊上进,人人都说一桩美事,可没多久王家大姑娘闹出与自家账房不轨丑事,换了二姑娘同张家定亲。但在张王两家结亲那日,王家大姑娘悬梁自尽,其后张家休妻,据说是王家二姑娘为顶替亲姐故而陷害亲姐……”
岑卿面色渐渐阴沉,吴嬷嬷品着这话,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夫人是说?”
姜瓷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但嬷嬷你说,以许夫人出身教养,贴身侍婢会是那姑子那样?”
岑卿接道:
“那是许夫人陪嫁粗使,许夫人当时闹出丑事出嫁,许家恼怒,嫁妆只给了十之一二,房中近身陪嫁也只许带走陶嬷嬷和雪绫雪绡两个贴身侍婢。”
“是了,陶嬷嬷可说是要照料卫戍,那么那两个婢女呢?是否也在宁寿庵供奉夫人?”
“当初此事被迫中断,正是因为雪绫雪绡不知所踪。”
“好端端的,两个贴身婢女怎么就会不知所踪呢?以黄雀的本事都找不到的人。”
看来当初的事,并非卫戍信了,而是被迫信了。那个能阻挠卫戍的人,也可说是手眼通天了。即便不是,也必然是与许夫人亲近之人,否则又怎会将痕迹抹的那样干净?
“许是因张王两家之事,我总觉着,许夫人的事没准和怀王妃有关。归根结底暗中行事,也不碍着什么,岑卿,在不影响卫戍那头行事前提下,查查怀王妃吧。”
岑卿拧眉:
“涉及皇族,怕不好行事。”
“也是。”
姜瓷点头,随后道:
“这样吧,做做样子,叫人知道咱们又查起许夫人的事,做贼的人,自然心虚,只有惊了的蛇才会从草里窜出来。”
“那要是沉住气没冒头呢?”
姜瓷撇嘴:
“那我也没法子了,只能等卫戍回来再说了。先同我说说许夫人当初的事吧,着重说说出事那时候。”
许璎自幼品貌出众,出身翰林大学士许家,这才会自幼年便被帝后看上,意欲择取为下一任国后。事端便出在临近赐婚前夕,安怀公主寿宴上。这位安怀公主乃太上皇荣妃所出,荣妃曾为凤仪宫宫婢,手段不光鲜上的位,怀王不喜欢,照理说许璎本不该赴这安怀公主的宴,但她却去了。且其间心神不宁,几次借故离席,直到最终被人发现在酒宴处不远的厢房里,同卫北靖衣衫不整已行不妥之事。
诡异的是,当初寻去撞见的是安怀公主和许璎的表妹吕莺艳,并几个婢女,安怀公主吓得不轻,当时便下令封口,可消息却还是传了出去,随后便传出许璎对卫北靖一见倾心设计陷害意欲成其美事。再之后卫北靖大闹许府,事情僵持两月,传出许璎有孕的消息,两家无奈,最终下聘,卫家匆忙迎娶许璎,婚宴寥落无人道贺。
再往后的事姜瓷便知道了。
卫北靖不死心,丢许璎在府,去追寻梁文玉,后梁文玉也有孕,卫北靖欲聘娶为平妻入府,许璎不堪自尽,可卫北靖却在嫡妻新丧的当口迎娶梁文玉入府。脸面丢的大了,卫老侯爷便以分家为由,将卫北靖撵出卫侯府。
“既然不该去,为什么偏去了呢?且这事若真是许夫人设计,事成之后该迅速离开只同卫将军交涉便是,为何还留在那里直等有人发现?”
姜瓷自言自语:
“不知怎的,我总觉着古怪。”
岑卿接道:
“公子知晓当初细节后,也觉古怪,但查了一通,处处蹊跷,却又处处查不出问题。之后怀王阻挠,夫人您也知晓,那事之后,怀王及其厌恶许夫人,知晓有人又查当初旧事,便出手阻断。没有缘由,就是为了出气。”
“照嬷嬷说的,怀王曾对许夫人情深如许,许夫人出了那样的事,他痛恨厌恶也能理解。但若此事显然有异,怀王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
姜瓷说着,忽然灵光一闪:
“或者说,怀王自诩已知道一切内情,绝无冤枉被害一说,才会痛恨出手!”
岑卿眼中亮起:
“是!公子也是这么说的!但雪绫雪绡没了踪迹,陶嬷嬷那头给的说法,是许夫人心事只同年岁相近的两个贴身婢女说,从不会和她提那些事,一切内情她均不知晓,只在事出后才知道一切。且在事出后,许夫人不许再提此事,外间纷纷扬扬也从不辩解理会,直等卫家下聘便嫁进卫府。入府后也是一心要同卫北靖做恩爱夫妻,凡此种种,似乎那些传闻确实是真的。”
“瞧着都是疑点,却偏偏没有突破的口子。”
岑卿听姜瓷如此说,却又道:
“也并非没有,夫人该知晓如意仙长,公子愿供养仙长,其一因仙长在公子年幼时曾为公子说过几句公道话,其二却是因为……”
第五十八章
“什么?”
“仙长身边的婢女曾透露, 仙长并非是从卫家出走,而是被卫家撵出去的。只因当初安怀公主府上的事,是仙长辅佐许夫人谋害的卫北靖。”
姜瓷大惊:
“怎么说?”
“仙长与许夫人闺中曾是好友, 卫北靖年幼便同老侯爷一直镇守边关, 二十来岁才回京,在此之前仙长凡收到兄长书信, 遇上有趣之事总会同许夫人提上几句。说是安怀公主寿宴那日, 以卫北靖的性子不耐烦这种筵席,是仙长收到许夫人婢女传信,说想看看仙长嘴里那有趣的兄长到底是什么样子,仙长便撺掇了卫北靖赴宴。本想着无非悄悄看一眼, 没曾想后来竟出了那些事。但老侯爷知道后大怒,便将仙长撵出家,本要送去家庙, 仙长性子倔,便自己寻了个道观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