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扶摇录(31)
姜瓷笑着恭维,卢大姑娘面露得意,却厌烦她抬举吴嬷嬷,斜眼看着吴嬷嬷。
“可惜却不是,吴嬷嬷在我府中不过留了十日,好与坏,功劳也并不是她的呢。”
忽然转向姜瓷:
“这位是谁?倒是眼生。”
她身后的姑娘盯着姜瓷,笑的意味深长,见她问,拉过她悄悄耳语,她听后短暂诧异,随后帕子捂嘴笑了一下:
“我当是谁,原来是卫公子的夫人呀……好容易攀上的富贵想来舍不得,这才请了教导嬷嬷么?”
她来回打量,笑的愈发肆意。原来她身后相陪的姑娘,恰好是那日在曹府梅林诗社的姑娘。
姜瓷脸色未变,倒是吴嬷嬷脸色不好。她再度推拒,拉开了与姜瓷的距离。
“夫人,您请先回吧,我稍后便回去了。”
她不能连累姜瓷受辱。她从来受雇,便是主家待她客气,却终究只把她当做奴仆,然而在卫家,姜瓷的礼遇叫她觉着颇受尊敬,这是个真诚的主子。
姜瓷看着吴嬷嬷,不过两眼,又笑了:
“天都黑了,您不和我一起走,那可就迟了。”
说着又伸手,不容吴嬷嬷拒绝,拉住了她。转头对向卢大姑娘:
“可还有事?若没事了,我便带吴嬷嬷走了。”
“你倒真能受气!”
卢大姑娘诧笑:
“不过也是,市井小民么,是能忍一些。何况你那夫君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听说被卫将军府撵走,只住着一处小宅院,想来日子不好过。不过他颜色好,听说十二岁时竟被人当街掳走卖去了小倌儿坊,你们要真过不下去了,他好歹还能以色示人养活你……”
“住口!”
姜瓷勃然变色,冷沉的目光竟有几分厉色,卢大姑娘失笑:
“说你你不恼,说他你倒恼了。你算是什么?连他都是不堪的,你这攀上他的贱民……”
“姑娘说的好,我是市井小民,不懂世家大族的礼教规矩,可从头到尾我未曾辱没姑娘一字一句,倒是姑娘恶言相向。你为难吴嬷嬷,但她如今是我府中人,断不是什么街边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辱没的,她又不曾损害你!何况咱们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姑娘在这儿故意牵缠不清,也断没有扯上男人的道理。瞧姑娘尚未出阁,却轻易谈论男人,甚至什么好颜色小倌儿坊,连以色示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姑娘这礼教,看来真不是出自吴嬷嬷教导。”
姜瓷狠狠捏着拳,拼命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还不如在于水县,至少那时候,道理可以那样讲。但一番抢白卢大姑娘气白了脸,周遭又指指点点起来,姜瓷见风头调转,拉着吴嬷嬷趁势便走,进了后堂招待他们夫妻的那间小厅。
回来坐定,姜瓷尤自气的发喘,胸口起伏。
吴嬷嬷站在一旁,半晌叹息:
“是老奴的不是,连累了夫人。”
姜瓷一愣,回头看她:
“嬷嬷,年岁大了,别什么奴不奴的。她为人不堪,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吴嬷嬷顿住,叹息一声。姜瓷却忽然又道:
“还得烦劳嬷嬷出去交代一声,方才那些事可别传到卫戍耳中,他那性子,容不得我受气,别……”
说着去愣住了,她只想着上回卫戍为她打了卫煦,怕他气急又与卢家姑娘起纷争,丢的还是他的颜面,却不想脱口而出的话,竟这样直白的显露了卫戍对她的看重。
吴嬷嬷看着她半晌不出声,慢慢笑了:
“是呢,公子待夫人呀,真是情深义重。”
姜瓷脸蓦得红了:
“嬷嬷!”
吴嬷嬷笑了:
“好,好,我不说了,这就去。”
锦绣阁生意不错,尤其这时候,都赶着年前来取衣服,人来人往,吴嬷嬷交代了几句,想着不会有人在卫戍跟前闲言碎语,少时卫戍回来,她打远瞧着,确实一路无人攀谈,他笑着走进去,倒是看见她在门外略是诧异,点了点头进去。
姜瓷听见门响抬头,一见卫戍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没想到卫戍回来这样早,待看见门外的吴嬷嬷朝她笑着摇了摇头,她才松口气。
“改好了么?”
卫戍笑问,恰送来了衣裳,姜瓷又试过,无比贴合,换下包起来,卫戍又笑:
“年初一的衣裳算是有着落了。”
姜瓷红脸笑:
“那咱们回去吧。”
卫戍便拉着她手出去了,谁知才走出去,姜瓷就看见她们的马车后面,跟着两个黑眉乌嘴破衣烂衫的小丫头。
第二十四章
“对不住,我该先和你说一声的。”
卫戍歉然:
“不是一家穷的快饿死了,也不会大年下在外卖女儿,我,我一时就……”
触动心肠,又犯了心软的毛病。姜瓷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忙着追问:
“在哪儿买的?”
卫戍一指街角,姜瓷看见影影绰绰似乎还跪着几个孩子。
“惯常不在这里卖,但大约那里如今没什么客人往来,做爹娘的便想到这里,总能碰上贵人,孩子去了那些地方总好过糟污之地,也不会太吃苦。”
吴嬷嬷远远瞧着叹息:
“倒还算是好爹娘,只是大户人家买卖仆婢都有特定的人牙子,极少会在外头随意买卖,也是碰上了公子,不然跪死也没个结果。”
姜瓷已慢慢走过去,街角尚跪着两个男人,身前跪着两个男孩子,八九岁的年纪,头上插着草标。男人见卫戍又回来了,呜呜哭着又满眼希冀,姜瓷看的心酸。
“嬷嬷说,咱们后宅人手短缺的厉害,不如……”
姜瓷也满眼希冀,卫戍自然明白她心思,他的岳母当初想必也是这样处境,只是时运不济,最后被卖去了青楼。
吴嬷嬷见夫妻两个都动了心思,便上前查看,低低询问了几句,那头两对父子惶恐作答,哭声却再遏制不住,倒还是当爹的斥道:
“你要不去,也是饿死在家!倒是去了贵人那里,好歹活一条性命,害怕见不着家里人么?”
孩子抱着爹哭,姜瓷不忍,想给些钱罢了,卫戍却拦住他摇头。
救急不救贫,做爹的说的话是对的,孩子跟着他总还能活命,如今便是给了银子,将来也未必能养活。但姜瓷想了想,还是从荷包里另外又讨了两锭银子,给了他们。孩子虽哭哭啼啼,却还是给爹磕了头,又给她磕了头,站起来跟着她走。
这一趟回去,倒带了四个孩子。进门后卫戍将姜瓷送到夙风居外,笑着说道:
“你先回去,我同吴嬷嬷商量商量,看她能不能留下帮着料理后宅,这几个孩子要如何教导安顿。”
姜瓷点头,因那两身衣裳,她见着卫戍还有些难为情。卫戍看姜瓷进了夙风居,便往客院去了,吴嬷嬷把四个孩子都带了过去,如今正叫石榴阿肆烧水令他们先清洗清洗。
她见卫戍进来,瞧着神色,觉着不好,果然等人都下去,卫戍便道:
“嬷嬷,她是我娘子,我不想她受委屈。但既然受了委屈,我这做相公的,总得为她讨个公道。所以……嬷嬷,您是自己告诉我,还是叫我去打听?”
吴嬷嬷叹气,但不明白他是怎么勘破这事儿的,不过时至如今,少不得一五一十告诉了,当说到卢家姑娘说的话时,她感到卫戍眼神一冷,透着森森杀气。
翌日,腊月二十三,祭灶。
但假夫妻其实没什么可忙碌,没有祖宗牌位要祭拜,也没有亲族相聚,如旧一天。
约是卫戍昨日同吴嬷嬷商议有了结果,吴嬷嬷竟果然同意留在卫府了,主动要求搬去西边院子。西边两处院子其实空旷的很,厨房只住了宋老二夫妻,那前后两个小四合院一处的下人房,前后两个门,前头住着男仆,后头是女婢,十来间屋只住了石榴一个,吴嬷嬷搬进去,住进了下人房那带着小厅的正房。四个新来的收拾干净,吴嬷嬷带着去了夙风居,连带高叔等人齐聚小花厅,姜瓷这还是入主卫府后,头一回升座。
下人一同行礼,姜瓷心里噗通慌跳,知道一墙之隔外稍间里,卫戍正躺在榻上悠闲看书,但他说了后宅都是她做主,便由得她做主,一句不过问。
“这四个孩子我瞧了,倒也齐整规矩,胜在本分听话。从前府中人少且没规制,如今倒是趁着新来的,夫人少不得分派仔细,人人明白自己职责,府中也就不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