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301)
说到一半,他就没头没尾的住嘴了,俞星城瞧出来他实在是憋这几句话都不容易,赶忙抬手道:“真是没想到在这时候能见到堂伯,倒让我觉得一回大明就是回家了。不过这会子正是该举国欢庆的时候,日后寻得机会必定回家与堂伯好好说说话,也去跟老太君膝边讨个夸奖。”
那位堂伯看她如此会接话,顿时松了口气。这时候,骑兵队那头,几位宫中内监迎来,高举着漆盘,小燕王猜是圣旨。
为首的内监,一身红衣,眉发花白,面生慈像,竟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众内监口中的老祖宗。她离开大明之前,在宫中见过一面,皇帝唤他元节,那时候伴在皇帝身边,像是一处长起来的似的。
他是崇奉帝身边几十年如一日的亲信,奉旨亲自出来,足以见得崇奉帝的看重。
小燕王与群臣连忙行礼,俞星城也撩起衣摆低头跪下。
炽寰瞧着群臣齐刷刷跪下,就觉得没劲:“那个念圣旨的老太监,怎么这么受人尊重。瞧瞧,他念完了,小燕王还跟他扶做一团呢。”
戈湛不比他懂多少宫廷:“大概是小燕王的长辈?”
炽寰瞪他:“我都说了是老太监,你看哪个老太监能生孩子的,你是不是傻。别让她也跪着啊——哦,她起来了。瞧她一到了人群里头,那乖的连一个不合适的字都不会多说。”
他也不是说给戈湛听得,就喜不自胜的自己念叨。
小燕王与那位掌印太监相互扶着,掌印太监受不起,又将小燕王搀上马车去。俞星城与谭庐等人坐上了后方的一辆马车,这会子也瞧出来俞星城的位置来。俞家那位堂伯打头开路,燕王的车架在前,秉笔太监的车架有意往后让一些,跟俞星城的车架平行。
俞星城有些受不起。
这位老祖宗就等于是内廷的丞相,一面既是奴才,一面又是皇帝的掌印人;不过幸好有谭庐与她同乘,她压力减轻了几分。老祖宗那头转过脸来,对着这边马车里的俞星城点头一笑。
俞星城也点头拱手一礼,谭庐等到那位老祖宗马车中的太监放下车窗的纱帘后,也放了下来,轻声道:“不必紧张,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位老祖宗的名字。”
俞星城:“我记得进宫的时候,皇上叫他元节。”
谭庐一点头:“他姓孔,你不必加虚称,只叫他孔公公便行。他在宫外总是自称奴才,做事低调,切不要太过奉承他,反而容易引来他反感。只有宫内的人才怕她。殿下与他这样和气,是因为皇上与他亲密的缘故,相当于那是自家忠仆。”
俞星城明白:“只是皇上要他来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谭庐:“回了京师,怕是有更大更夸张的阵仗等着。皇上显然很高兴,燕王殿下此行,必然被夸赞成安固社稷的一大功绩,咱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但切忌乐过了头……这世上可不会只有好事等着。”
第188章 仪式
幸亏俞星城也是忧思重的性格, 回京以后万般阵仗,她也没忘乎所以。
俞星城常年在外,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包装这一场“小燕王下西洋”的, 从英军退出印度,而后孟加拉国、暹罗等地先后民族起义, 英军被迫退出南亚时, 朝廷就对内宣扬成了大明的功绩。
这种宣传无可厚非。拉克希米自然是战争的最主要力量, 可大明确实提供枪炮与粮食,如果没有大明暗自砸钱,以印度本土在殖民下几乎稀烂的农产, 拉克希米根本不敢全国开战。
这些年来禁烟、广州海战以至于后来的淡马锡海战, 大明与英军的拉锯持续了几十年,今日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小燕王自然成为了被宣扬的主题。哪怕朝廷不授意,小燕王的血统和受宠一直是民间讨论的热门话题, 哪怕远到广州一带的小报,也要留个燕王板块。再加上他以前作风张扬, 既是修道问仙, 又打赢过倭国,多少“桐乡豆腐西施醉打俏王爷”“赤发燕王怒杀青面夜叉”的故事, 都是拿他当主角。
而小燕王当年离开大明时阵仗就足够大了。谁都知道小燕王率领比三保太监郑和规模还大数倍的舰队,不是去给皇帝搜集奇珍异宝, 也不是给那些爪哇小国去建交,而就是要一路冲到奥斯曼去。印度一赢, 小燕王都快被吹上天了。
不过朝廷后来也觉得这股议论的风气太过了, 甚至民间各种写书,在书中胡说八道,甚至有人编写说什么小燕王如何睡上印度女王的故事, 朝廷既想管束,也怕烧书禁书反倒让人更容易误传,还不给皇室添光彩。
吕涵吕阁老提出,说百姓不过是好奇,也都想了解异国故事,不若让人把俞大人递交给朝廷的印度的报告陈情,加以删减润色,而后出版。俞大人笔下关于印度的调查,其中不少描述既真实也是扬我国威,又可作为商户百姓甚至各级官员接触印度时的参考,实在是合适。
于是俞星城就这样被推到了人前。
只能说给她的那本纪实风格的调查报告润色的哥们,也是个人才,恰到好处的掺杂了一点地摊文学的苗头,一点似有似无的跨国恋磨镜倾向,但仔细去看,句句都是干货,条条都是纪实,看得人心潮澎湃又找不到痕迹。
此次车队进入京师,人群夹道,四周楼阁城墙挤满了人,本来死气沉沉的内城难得热闹的过分,人们傍着仪仗队走,又是呼喊又是挥舞胳膊,还有些拿纸做了旗子,上头写了些“扬我国威”之类的话语,随着人头攒动而乱晃。
有不少女子赶时髦,做女官打扮,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纶巾,戴在涂脂抹粉的脸上,穿着圆领袍,似乎想要去瞧小燕王的模样。但俞星城也隐约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她,甚至有些胆大的,喊道:“咱们那位俞大人也在里头吗,怎么没有露脸瞧瞧!不知道是不是个才貌双全的。”
俞星城并不打帘子往外看,她不太习惯被人这样议论,更何况有些议论既是淳朴仰慕,也有看热闹的心态。
远远的能听到前门的礼炮声,连谭庐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两条铁腿直冒蒸汽,俞星城转头笑:“大人提醒了我,怎么自己却按捺不住了。”
谭庐笑:“我刚刚听这礼炮声数,这算是难得的大礼,在崇奉年间说不定都是头一回,我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了。皇帝今日也要封赏的,不过这才是第一轮,主要是为了给小燕王接风洗尘。之后你等着一轮轮的赏赐、宴请与封官吧,个把月都不得安生呢。”
俞星城摇头:“我只想赶紧回家。”
谭庐:“说来,我记得你住在城外,与你当时的几个同年共租的院子?从今之后你怕是要住进京城里头来了。”
俞星城:“那些倒也不重要。”
她只想赶紧见到她们。
谭庐:“我高兴的是,皇上这次是真给足了燕王殿下排场。以前的宠爱若是会遭人非议,这一次便是没人敢置喙了。”
俞星城懂,谭庐也是真的很喜欢小燕王的性格,更希望小燕王受到真正的重视。
谭庐兴奋到一半,刚要探出头去看看外头的街道,就听见咔哒几声,他的两条白铁的腿脚机巧卡住了,他一屁股坐回原处,赶忙去摸腰间的挂件。那是个白瓷小油壶,谭庐总是跟仙官们在一处,大船上也没有太精通机巧的灵工,他只能勉强自己给自己修着。
他这是怕一会儿自己没法下车走路,也顾不上俞星城在对面,满脸歉意的卷起裤腿来,想要将小油壶里的油滴进去。
只是却怎么都调整不好。
外头人群还在欢呼,道路愈发平整,算着时间已经离宫城不远,谭庐有些焦急,额头冒气汗来。他离京时是皇帝亲自任命的,此次回朝面圣,他也是重要人物之一。而谭庐其实也努力隐藏着自己的一双铁腿,极其在乎脸面,若是这关键时候他变成残疾了,对他这一路的努力也太不公了。
谭庐:“好像是里头有个齿轮要陀螺了。”
俞星城半蹲下来,她抬起右手:“我能用一点磁力,让我试试能不能帮上忙。”
她一直有练习自己对于磁力的掌控,但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全铁器的机械腿中只拧动那一个小小齿轮,谭庐年级阅历都比她大,不太能拉下脸来向她开口求助,但俞星城也没多说,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微动,机械腿中叮铃几声响,她皱紧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