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素,我听+番外(28)
“哈哈哈,少主有心,朕倒是无甚意见,江丫头,你说呢?”
我虽不解木璃这闹的是哪一出,但我知道他总不会害我。
于是当我看到一旁的爹欲起身时,先一步起身对着上面回道:“轻素与少主合奏实为三生有幸,又怎会拒绝?”
“哦?丫头还挺有胆魄的,哈哈,好,若是弹得好,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
我正要重新坐下,便见木璃从上席笑着向我走来,到得我面前,对我客客气气一礼道:“蒙小姐抬爱,愿与璃合奏一曲,不过璃与人合奏对乐器总有些挑剔,还望小姐不要怪罪。”说着,冲身后道,“琉莘,把琴拿来。”
“是,少主。”
不多一会儿,我看到一个身量小木璃些许的少年从他身后走上来,心中暗道,原来这便是琉莘。
平日里同木璃学琴时,这唤琉莘的少年总会将膳食送到门口,我却是一直不曾见过他的模样……
我如此想着,便开始打量他,倒是没想到他也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是木璃的书童,不免让我生出些亲近之感,便从容地对他一笑,他却很快又低下了头去,将手中的琴捧到我面前,正是我平日学琴时用的那把。
“哦?这把可是传说中的名琴琉素?”东面席上的太子突然开口道。
我还有些愣怔,便见木璃挑了眉梢朝那太子看了一眼,笑道:“太子好眼力,正是琉素。”话音方落,周围立马响起一阵议论声。
琉素……
琉素!
合着平日里我练的琴竟是三十多年前已故的斫琴大师琉音的收山之作!
我如今还记得木璃当日同我谈及名琴时提到“琉素”的场景,那时这厮还若无其事地同我道别看琉素自诞世至今只三十年光景,作为数百年难得一遇的斫琴奇才琉音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传说由琉素所奏的曲子灵透,其琴身更是能散发清芳,做到琴悦弹者,曲怡听者……
如此这般夸得天花乱坠。末了还同我道,因着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琉素,琉音大师故去后更是无人知其下落,琉素的名声也便愈发的大……
当时我还天真地同他道自己对琉素的模样很是好奇,无怪乎那时他笑得那般神秘。
这天杀的!竟这般戏弄于我!
我懒待去瞧木璃的嘴脸,低头打量琉素,却突然看到这琴的琴尾处似是刻了一个“琉”字,想起平日练琴时我的确能闻到阵阵清香,却一直只当是那屋里点了什么熏香。
如今细想,若是我平日里能多动些脑子,这些事的确不需要等到如今才知晓。
思及此,我不由苦笑一下,这时候是不是该笑话自己一直以来眼神不好,不曾看出这是把名琴,便如我也从不曾想到木璃便是慕族少主一般。
明明我早便知晓慕族世代木姓,而慕族少主进城那日,木璃刚巧有事,更不必说木璃平日里的种种……
或许,不是我的眼神不好,只是我总是视而不见罢了……
“丫头,你的运气倒着实不错,还不快接着,名琴在手,可不许让朕和少主失望啊。”
我收起心思应是,接过那琴,一旁巧儿早便撤下了原来那把,我将手中的琴放上去,转眼便看到木璃已然站在了一旁。
一瞬间好似便回到了每回他指点我练琴的光景,我心里所有的愤懑转眼便烟消云散,抬头同他相视一笑。
那琉莘又递上一把箫来,通体碧绿,我认得那把箫,每回都在那船屋里挂着,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莫非又是什么名箫?
“洞竹?”
木璃接过那箫,回头笑道:“哦?太子自何处见过这洞竹么?”
“倒是不曾见过,穆不过是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相关记载,道是洞竹为玉箫却是通体碧绿,箫身自带异香,不曾想今日竟能一见。”
……无视一旁传来的又一阵议论声,我努力不去腹诽自己如何如何没眼力,坐在那里只能使劲地低头。
“太子博学,让璃佩服。”
“不敢当,倒是穆打扰少主了,少主请开始吧。”
“好。”木璃说着便将那箫凑到了嘴边。
欸,怎么这便开始了?
不是还没说好要弹什么曲子么,都还没做什么准备呢,我刚想让他等等,耳边却已经传来了他的箫声,这是……
我不禁抬头去看他,他正好也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于是我也对他一笑,和着他的箫声弹唱了起来……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
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画屏香
为谁拢一袖芬芳红叶的信笺情意绵长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那些年华都付作过往
他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
又是一地枯黄枫叶红了满面秋霜
这场故梦里人生如戏唱
还有谁登场
……”
☆、第十九章 相遗
夜风凉凉地吹来,席间方才的议论声自少年的箫声起时便瞬间止息了,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合奏。
那女子的歌声在场间飘散开来,清清浅浅,缥缥缈缈,令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倾听,引着过往在听者心间沉浮。
风靳轩看着场中相视而笑的两人,突然觉得这画面太过刺眼。不知为何,那男子嘴角的笑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刚巧木璃的视线从轻素身上移开,一转眼便对上风靳轩略带探究的目光,他也不急,一边吹着萧,一边回了个轻笑过去。
风靳轩猛然便想起,同样的笑他在另一张不同的脸上看过,那张脸的主人上一回也站在轻素身边。那时他便好奇是何人与轻素一同上街,不免多看了那人几眼,却发现印象中并无此人,反倒是离开时,那人脸上挂着如方才所见一般无二的笑意,带着挑衅和自信。
那时轻素站在他身前自然看不到,他同如今一般本便是笑给自己看的……
“昏黄烛火轻摇晃大红盖头下谁彷徨,
流泪的花和荣喜堂静静放在一旁,
回忆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
谁的泪水静静淌,
愿化一双鸟儿去飞翔,
任身后哭号嘶喊着也追不上,
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
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
去他乡遗忘。”
歌声渐渐息止,风靳轩的心情却愈发的不平静。
这首曲子其实并不难,只是这曲调和曲词颇为独特,他自问在音律上造诣不俗也是闻所未闻,是以他不认为在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两个从不曾相识之人能够这般默契地演绎出这样带着感染人心的曲子。
那日与方才他所见的轻笑,演奏前对视而笑的两人以及这莫名的默契,他拼凑出一个有些不愿去深究的想法……
木璃与轻素早便相识……
这想法甫一冒出,便被风靳轩死死压住。
不知为何,他如今心里很有些不适,好似胸口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
四周的人一时还未从方才的曲子里回过神来,风靳轩却是不再抬头看那场上的两人,苦笑一声,低头抿了一口酒。
江澈先回过神来,忙起身上前跪下,对着上面道:“皇上恕罪。”
我看向爹莫名的举动,半晌才回过味来——今日是给皇帝贺寿来的,我却是弹唱了这么一首伤感的曲子,皇帝肯定得跟我急了。
想着,我抬头去看木璃,刚巧看到身边的他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现在是给我装无辜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起身跪到前头请罪去——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可我还未来得及站起,前头又传来皇帝那独特的笑声……
至于么,一直这么笑我都替他累。
“江爱卿快起来,丫头的曲子弹得甚好,何罪之有?”
我看到爹的头垂得更低了:“皇上,小女不懂事,贺寿却弹出这般伤情的曲子来,是臣之过,由着她任性,臣甘愿领罚。”
我疑惑了,爹这是做甚?
这般……护着我,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江爱卿快起来吧,丫头这曲子弹得好,将功抵过,朕便不追究了,爱卿再跪下去,朕可当真要罚你的俸了。”皇帝说着又笑了起来,下面一圈的人自然也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