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素,我听+番外(145)
我有些羞恼,正想出言挖苦他,又听他道:“用过膳后休息片刻,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被木璃抱在怀里,也抬不了头,只看着他白衣衣领上的金丝线。
这件衣裳还是当初我替木璃缝的,算起来也有两年多了,这段日子他穿了很多回也不见怎么换,不知道的还以为慕族少主穷到没衣服换了呢。
我想着心思,觉得有些好笑,心不在焉道:“什么地方?”
木璃低头在我发间落下一吻,笑道:“到了你便知道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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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木璃又逼着我休息了两个时辰,才在日头开始西落时,带我出了竹楼。
我窝在木璃带着暖意的怀里,看着周遭飞速后退的苍翠竹林,不知为何,往事突然开始在我眼前同竹叶一般快速掠过,心里却是从未得到过的宁静。
这一世,在京城待了两年,除却实在避不开的交流,无论主动或被动,我从不与其他府上的小姐或公子们接触,能避则避,京里早便传出我的性子清高孤傲,更甚者则多是一些贬低之语。
巧儿听了那些话,有时实在忍不住,也会在我面前抱怨。
我听了只能一笑置之——若是我同他们争辩我的性子只是孤僻,好像,同孤傲也没什么不同。
我总是不想费事于人际关系,在我看来,那是可有可无又一触即破的东西,除非,我确信并迫切地希望自己有能力去维系好每一段相处。
可我没有——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能力。
这大抵便是前世里留下的性子。
我将我的圈子缩到很小,小到我触手可及,小到,我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里面,也只能投注在里面。
遇到木璃后,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完整的了,每一想到他便是一片甜蜜与安宁。
可巧儿的死打破了湖水表面的平静……
我想起了前世,想起了清夏的死,我害怕,害怕很多虚无的东西,原本心里的美满变成了噩梦,木璃被我下意识地抵触,排斥在心里的最深处。
而后到了齐国都城,我虽时常由流烟那丫头陪着到街上瞎逛——那小姑娘也好玩得很,比我当初在京城都有过之,可我眼里看到的却不再是当初的热闹景象,反倒时常是一片空落。
面对澜七时我尚能言之凿凿,可如今想来,当初我在自己身上种毒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可不就是想着,报复的同时,只要我活得差一些,再差一些,心里的苦与愧疚便能再少一分?
这想法……
我没忍住,嘲讽一般轻笑出声,又怕木璃听到,忙收了笑将脸往木璃的怀里埋了埋。
木璃低头看了我一眼,也看不到我的心思,只是抱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我一静下来,心思便转得飞快。
当初那样的心理的确算得上病态了,若是前世,我一定会被拉去看心理医生……
可这病即便是放在前世,也不是说治便能治的,如今,又哪里是吃药就能恢复的?
直到玉雪原里慕容柔儿的一番话让我避无可避,迫使我将心里藏得最深的木璃重新捞出脑海,我才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木璃是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慰藉。
或许这便是当初留人亭外我有意无意拖着时间的缘由——那时的我想给自己一个走出去的机会。
只是时机未到,木璃在我离开时也未赶到……
于此我不怪木璃,机缘有时候便是如此,遇到他我耗费了太多的运气,若是他当真次次都刚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才反倒要开始奇怪了。
可这世间到底待我不薄。
——我又遇到木璃了。
我庆幸在重新遇到幸福之前,自己付出过赎罪的努力,让我如今能够愈发心安理得地珍惜同他相处的每一刻。
先前再次见到琉凌,我的情绪很显然又出现了些不稳,但我相信只要木璃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再怕了。
只要同木璃在一处。
我能克服那样的心理障碍。
我能得到幸福。
只要我愿意。
只要,我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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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璃带着我走了大半个时辰,久到我在他怀里再次开始昏昏欲睡。
“轻素,我们到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听着像是怕吵醒了我。
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赖在木璃怀里装起睡来。
也不知他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我闭着眼觉得他带着我往前又走了几步,坐了下来,却是没再喊我。
这么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我有些憋不住了,在木璃的怀里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看着木璃笑道:“我若是不醒,你便坐到天明去?”
睁开眼了,我才看到木璃带着我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这树根真大,树干粗得五六人围着才抱得住,我看着觉得有些震撼,这得几百岁了?
木璃先前也不知在看着哪一处出神,如今察觉我的动静,才收回视线,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道:“我是没什么,倒是你,可舍得我一直坐在此处吹风?”
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舍不得,舍不得……”
木璃的手一顿,似是有些惊讶,我难得看到他带些惊讶的神色,一时也看得出了神。
半晌,木璃先回过神来,轻轻抱住了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推了推他,低声问道:“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无事。”
我皱了皱眉头,推开他从他怀里坐起来,自己拿手扶了扶发上的玉簪子,没歪……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半想起即便我方才靠着木璃睡,木璃那衣裳料子我清楚的很,压得久了也不会在脸上留下印子……
我想着又开始往自己身上看去,难道是方才没注意,树叶落到身上了?
木璃哭笑不得地牵住我的手:“好了,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我被木璃牵着站了起来,却还在看自己身上到底怎么了,直到木璃带着我在一间屋门前停住,我才暂时收回了心思。
只是下一瞬,随着木璃推门的手,我的心又被牵起,连带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本是防着我惊呼出声,却发现如今的我什么都顾不上说了。
身后的夕阳早已经落下,月色初现,似是绕过了我,直直地打进屋里,我只需一眼,便猜到了屋里都放了些什么,因为,我看到了屋子正中挂着的一副画。
白雪簌簌,红色半旧的披肩是那画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一人长身玉立在画角一棵枯树旁,静静凝望。
那是“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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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璃不知何时走到一旁点了烛火,屋里的布置在烛光的掩映下蓦地全落进我的眼里,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的心跳却是愈发得快了。
屋里这些,全是两年前,我跟着木璃学艺那几个月里我们留下的东西。
棋谱,书画,字帖……
我走到一副写满了字挂在墙上的宣纸前,抬手用指尖描摹着那带着青涩的一笔一划,一遍又一遍,眼泪就这么无声地在眼眶打转。
我不想让木璃瞧见,装着看墙上的字画,微抬起头眨了眨眼,便这么站着没有回身。
木璃走到我身后,自顾自笑道:“这可是你头一回写我的名字,先前却是还将我的璃字记错了……”
我这时也缓了过来,小声嘟囔道:“不过一个名字,只要我记住的人是你不便好了。”说罢却是一愣,回头看去。
身后的木璃也是一怔,抬手来替我擦了擦眼角,轻柔笑道:“这话还同两年前一样未变。”
我心里一时涌上很多情绪,眼眶又红了,忙低了头去忍着。
木璃揉了揉我的头,伸手牵过我的手,拉着我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笑道:“当初我欠了你五年的糖人和糖葫芦,这两年里我闲暇时也常常练手,你来看看,我的手艺到底如何?”说着,伸手从架子上的玉盒里取了一支糖人递到我面前来,我伸手抹了抹眼才抬头接了。
两年来,木璃送来的糖人无一例外都是他自己的模样,我手上这支却不是,但我一眼便能认出,这糖人是照着我的模样捏的,尽管同先前我见到的每一支一样,这糖人的面容总是看不清晰。
当初我还总笑话木璃的手艺,如今认真想过了,才明白又是自己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