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扶苏(50)
我含着泪看着他,他心疼的亲吻我,红着眼道:“匈奴入侵,此战难免,我……”
“带我去,我要陪着你!”
“不行。”他道,“我希望你能替我保护这一方百姓,可行?”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哭道。
“荷华,别哭……我上过战场,知道多残酷,我不愿你涉险……何况他们直冲你来,我不能带着你……”
我哭得肝肠寸断,说不出话来。
他心疼的抱着我道:“我派了兵守住上郡,若……失败,我要你速速跑回咸阳……”
“不——我不会扔下你的!”
“你听我说,荷华,打仗不是儿戏,我……我不知是否能胜,你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我若……若我……若我回不来,你一定要回咸阳,回到陛下身边,他会护你的……”
“我们说过生死与共的!”
“我……我还是舍不得你为我而死……”他哽咽道。
“没了你,我绝不独活!”
他疯狂的亲吻我,仿佛用力全身的力气,我的唇都感觉到疼痛。
这一年,注定不平的。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此象于帝王不利;东郡落下陨石,刻着“始皇死而地分”;还有沉璧事件,玉璧上刻着“今年祖龙死”。看这时间,秦始皇很快便要开始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巡行天下了。
我于落叶纷飞的秋日将自己心爱的男人送上了战场,乖乖待在上郡解除他的后顾之忧。我深知他不会死,他会重新回到“投陷院”,直到七月的某一日接到那封要他自裁的假圣旨。
他将公子高和重狼留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倔强的不接受,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要公子高和重狼替我保护他,他不会死的,但是别让他伤得太重了。
我和他能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冬季,大雪纷飞,我想秦始皇应该已经开始准备巡游天下了,他本是为了躲避不详才离开咸阳,却不料会死在途中。而我的公子,我日思夜盼提心吊胆。新年那日,全郡的女人几乎都聚在一起为自己在外打仗的男人祈福,她们以我为首,我强撑着精神给她们鼓励,可是谁又来鼓励我呢?
她们的丈夫若回来,兴许还能伴个几载、几十载,直到寿终正寝,可我的男人,他的寿命已经不足半年了,我和他能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见底了。
三月,冬雪慢慢消融,我接到战报,说扶苏危在旦夕,我不顾众人反对倔强要去,我的人间四月天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胡子拉渣,不少军官围在床前虚情假意的哭着,惟得公子高、蒙恬和重狼才是真正红了眼。
“公子……”我跪在床前,轻声唤他,可他毫无反应,呼吸微弱之际,看着他身上的多处刀伤剑伤,我心如刀割,哭道险些窒息,“公子……醒醒,我来带你回家了……公子——”
扶苏重伤,心伤愈重
“醒醒啊……”我哭唤着,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仿佛真的……真的离开我走了,“公子……”
他不会死的,他的生命终结在七月,而非如今的四月啊!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肝肠寸断的哭着,一字一句念起当年我给他的情诗,“我求求你了,醒来啊,和我回家……回家……”
“夫人,是重狼没用,没保护好大公子!”重狼重重跪在地上哭道。
蒙恬哽咽道:“夫人,带大公子……回家吧……”
“大哥……大哥说你回咸阳去,回到陛下身边……”公子高红着眼道,他们亦身受着重伤。
我坚定道:“他是我的男人,命是我的,我不许他死,他便要活着!”
我颤抖的双手,抚摸扶苏的脸,哭着笑道:“大老鼠,大老鼠,醒醒……公子……荷华……荷华哭得眼睛疼了……公子——”
“动了!”蒙恬惊道,“大公子的手指动了!”
众人吃惊的看过来,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皮,直到他缓缓睁开,我的心才得以救赎,轰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红了眼,无声流下泪,我抓着他的手掌覆在自己脸上,许久才缓下来,他嘴巴开合,刚开始毫无声音,过了一会,我听到他道:“我做了个梦……”
“何梦?”我挂着泪珠问道。
他艰难道:“初见时,你……咬着嘴唇,红……着脸……其实,我……从一开始……便知你是女儿身……”
“你竟瞒我如此久……”
“还有,那日……在书院,我举起你拿书……”他小声道,“我便想问你……你可愿……嫁予我……只是后来……阴嫚和荣禄出现……”
那日他的欲言而止原来是想求婚的。
他又道:“我……总是推开你,总是……不以你为第一……”
“我不怪你……”我道,“当年是我勾引你的,我吃亏些也理所当然……”
他又无声流下一行热泪,缓了缓道:“并非你勾引,而是我被……被你吸引,是我自愿的……我这一生,惟得你这份……欣喜……”
他许是太累了,沉重的闭上了眼皮,虚弱唤道:“蒙将军……”
“末将在!”蒙恬上前道。
他再次艰难睁眼,喘着气道:“速战速决……我想回家了……”
我对蒙恬道:“蒙将军,我想帮帮忙。”
扶苏苍白笑道:“你又想……作甚?”
我问道:“他们伤了你,我想要他们死无全尸,可以吗?”
他看着我,久久才道:“好,听你的……”
“蒙将军,”我云淡风轻道,“火攻吧,烧得他们灰飞烟灭。”
在场的军官都目瞪口呆,我对扶苏道:“回家之后便日夜与我一起,莫再分开了,你答应我。”
“好……”
回到“投陷院”已是五月,院中的花开得极好,扶苏重伤在身,几乎整日睡着,时而高烧,时而昏迷,我急得焦头烂额,公子高见到我,说我瘦了好多。
我与他出到院中讲话,我道:“姐夫,你很快便可回咸阳了。”
“陛下未有召,我如何得回?”
“七月底,你便回,无须管诏书。”
公子高若有所思,又问:“那你和大哥呢?”
我悲从中来,极力挤出一抹笑道:“我与他亦回咸阳,只是我们和你……不同路……”
“荷华,我从未问过你这两年来在谋划何事,我想问,你何时才会告诉我们。”
“快了……”我道,“估计今年的八月或九月,你们便会知道。”
他沉默,我想,这应该是与他最后一次谈话了,便道:“姐夫,我知你会对阿姐好的,我没有不放心的……但是我希望你记得,此次你来上郡,咸阳里的人都认为你携着家眷的,若哪日你回去,若遇危险也需假装妻儿亦有危险,可懂?”
他点了点头。
我又问:“你可还记得阿姐在何处?”
“‘世外无忧’。”
“可还记得如何过去?”
“午后至‘九阴山’山下,追随太阳西行,绕诸多弯路,经一峡谷,又绕弯路,便可到达。”
我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回去照看扶苏,公子高在我身后道:“夫人要我一定带你回去与她团聚。”
我心如刀割,缓缓流下热泪,不敢转过身去,哽咽道:“那我……我们会在‘世外无忧’重逢,我保证。”
绿兮,我始终骗了她,我占了她妹妹的身体,得了她那么多疼惜,我心有愧,亦有感激,更有不舍,这场缘分注定太短,注定有缘无分。
还有灼冉,三个月后只能收到自己丈夫的尸体,她会多悲伤多难过啊,以及乔松和静女,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连死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每每想起都心痛难耐。
夜间披了件薄衣站在院中看缺月,悲在心中久久不散,突然身后一人捂住我口鼻欲将我截去外面,我挣扎不得,双脚乱瞪,踢碎了地上的空坛子,闻声而来的第一人是重狼,他道:“王副将!”
原来身后之人是王离,我呼喊不得,他拽着我的腰一把将我带离了“投陷院”,重狼急忙跟上。
声东击西,王离并未将我远离“投陷院”,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坡上将我丢下,又怕我叫喊引来旁人,所以一直死死捂住我的口鼻,身体重重压着我不许我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