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世+番外(154)
长梧子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的情绪委实复杂——愤恨、怨怼,微有一丝怜悯。
上邪还没琢磨出滋味来,只听苍老声缓缓道:
“当年你身死之后,轻儿疯了,上天入地地找你,说你没死,说听见你对他喊疼,那阵子真是,唉……后来佛祖降世,说你确实有一缕残魂尚在人世,已魂归南荒,但残魂焉是容易寻的,便是寻到如何安养?除非有长明灯!——夜以永济,百世长明。那等上古神物早已随众神陨落,唯一的出路便是重新铸造,需以世间最灵明之物炼制,那孩子……那孩子……就挖了自己一双眼睛,一只炼成灯托,一只炼成灯芯……”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他那时成了瞎子,又疯又喜地捧着灯去了南荒,跌跌撞撞到了大荒山,三日三夜才唤得残魂入灯,却正赶上十万仙家屠山……”
满山的魔兽掩护顾轻抱着长明灯离开,白泽为此正面迎击仙将,战至筋疲力竭,眼睁睁瞧着阿痴以身相护倒在他跟前……
顾轻从后山小路撤离时,好巧不巧遇见南柏舟,随行的魏夫人眼尖,一眼看出灯的端疑,命儿子抢过来,争斗之中长明灯掉地,芯火顷刻灭尽。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白衣彻底疯了。
这次不仅是司徒等小辈眼红撸袖地想揍魏夫人一顿,连白染掌门闻言,脸色都冷到极点,“小神君可是哪里做得对不起你这个母亲?或是曾经伤过你,害过你?你生了她,却连她半分生机都要掐断。”
“哈哈哈哈哈,我掐断了又如何?”
魏夫人仰天大笑,蔑然地看向上邪,似是同情似是嘲讽,诛心道:“你生下就是个贱命,注定一生没人疼没人爱,不管是我,还是你那短命的父亲,便是世上千万人……上辈子众神殿前你不是已经感受过一次了吗……你视为生命、真心相待的人都会欺你、骗你、负你、伤你,哈哈哈哈哈……”
犄角旮旯里,捆成蚕蛹的老板娘和捆成蚕蛹的越不臣并排放着,之前众弟子被怪物攻击,九死一生,但也没撂下他两,不辞辛劳地扛了一路。
这不,悠哉地看了一出千古绝唱!
老板娘一只鬼都不禁唏嘘,盯着魏夫人,阴森森笑道:“老娘作古多年,在聻之狱中见过世上最恶的鬼,却没见过你这比鬼还恶的人。”
人心惟危啊!
一个手持弯刀的人影又蹭地蹿出去,上邪手疾眼快地拽住,“小祖宗,你又要干嘛?”
少年狠道:“剁了她!”
上邪:“……”
上邪:“冷静冷静,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少年愣了愣,傻乎乎道:“阿姐,你不气吗?不对,怎么会不气,不难过?”
那可是生身之母啊!哪个人活在世上不渴望母亲爱护?不希望受伤跌倒时,母亲能抱一抱哄一哄,不希望在外受了委屈,母亲能做避风港,关怀呵护。
少年越想眼眶越红,心疼得就快掉眼泪了。
上邪赶紧顺毛,平静道:“真的,不气,一点都不气,她既然从未爱过我,善待过我,更没有因为我一伤一痛,心疼过我,我又何必为她而难过呢?”
第101章 洞塌
人生在世,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但上邪没心,啥滋味也不是特别在意,有时候衰成为一种境界,反倒超脱了。
——她啊,现在只想见顾轻!
明明才分开片刻,偏生想得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兄背着个血人从洞窟里冲出来,听声音他就是方才隔壁喊救命的那个,大抵也是被鬼面人扔下聻之狱的。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了,满佛窟的人齐刷刷地扭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跟看猴一样。
师兄眼角抽了抽,“我来的不是时候?”
上邪:“唔,时机很微妙。”
师兄顾不得太多旁的,将背上的伤患轻手轻脚地放下,“越人姑娘,你哪里有药吗?我的一位朋友受了重伤。”
那人一身破烂污衣被血染透了,浑身上下血肉外翻,没一块好皮,有的伤口之深都见了骨,一看就是被人用刑折磨的。
上邪纳闷道:“朋友?”
师兄的朋友不都在原祈鬼都吗?那群长得贼有个性的白骨人面。
上邪掏出帕子帮人擦了擦脸上的污血,露出清逸俊朗的半张侧脸,当即瞳孔一缩,“这是你朋友?”
师兄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是啊!”
上邪:“……”
这特么不是天帝吗?
南柏舟、白染等人纷纷围了上来,皱着眉将乾坤袖中的灵丹妙药都拿了出来。
少年待在人群外围,呆呆望着地上的人,低低叫了声,“阿奴哥哥……”
身侧的施仇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早和你说过,他不是当年那个人了,不值得你可怜。”
少年噘了噘嘴,沉默未言。
白染验了伤势,冷恹恹的神情中多了丝凝重,“这伤有些时日了,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八大穴位中都钉了钢针,法力被封,需要尽快拔/出来。”
上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那便拔。”
白染摇头道:“此八处皆为命穴,稍微偏差,天帝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性命堪忧,必须修为高、心境稳的人为其逼出钢针。”
上邪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顾轻。”
她环视一圈,又看向师兄,“顾轻呢?”
师兄:“隔壁有多少像粪坨一样的怪物,师……顾仙君一时半刻回不来。”
上邪点了点头,默默看向正倚着石壁闭目养神的鬼帝。
半晌后,北冥幽幽睁开眼,“我更愿意给他一刀。”
上邪撇了撇嘴,“别那么小气嘛!”
北冥冷笑一声,讥讽道:“上辈子怎么死的忘了?幕后黑手是谁,你看不出来?谁最想让你死,你看不出来?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蠢,直接一头撞死,别让我瞧着生气!”
上邪识趣地闭了嘴,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柏舟瞧着她,不禁心疼。
他算是瞧着上邪长大的,见证了她如何从一个还没腿高的奶娃娃长成翩翩少年,从八荒朝拜的神君到举世不容的邪帝,从明眸皓洁到一湾冰冷……
她一辈子有诸多不得已,一次次被背叛,一次次被压垮,直到最后再也站不起来。
但岁月最初的模样并未如此。
昔年仙界那个喜欢开荒种菜的小和尚,那个最是嚣张跋扈的小公子,那个常年白衣悬剑的冷少年,以及那个性情温良的十殿下……
某一天都变了。
那是之后的西天佛尊、南荒邪帝、戊戌太上和天地共主。
他们选了不同的路,不知从少年的哪一场分别开始,再未聚首,只剩下永远的对立冲突。
上邪偷瞄了眼鬼帝,小声商量道:“要不你先帮他把心脉附近那根钢针逼出,不然会死的。”
北冥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真缺心眼吗?”
上邪被挤兑急了,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声,“缺缺缺!我又没心!”
北冥顿了一下,活生生被气笑了,阴阳怪气道:“是啊,我都忘了,没了心是好,恨一个人都恨得不得长久,可是偏偏……”
“顾轻!”
上邪突然抬眸,瞥见姗姗而来的一袭白衣,目露喜光,方才还被鬼帝怼得蹲在墙角一阵憋屈,如今屁颠屁颠地朝顾轻跑去,脸上都乐开了花儿。
鬼帝扫了眼她那没出息的倒贴模样,眼角抽搐。
——偏偏爱一个人倒是从未变过。
不管有没有心,都会对顾轻笑,都会一往而深的喜欢。
是幸,还是不幸?
上邪歪着头瞧着略有些怪异的顾轻,担忧道:“顾轻?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白衣径直地朝她,牵起她的手,严肃道:“和我去个地方。”
说完,不顾人的意愿,就拽着她往外走。
上邪迷惑地盯着他的侧脸,忽然目光一厉,甩开了他的手,“你是谁?”
“顾轻”手掌一空,似乎心情也变得很糟糕,再度朝红衣伸出手,皱眉道:“跟我走。”
方才还嫌弃的满满鬼帝大人最先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和“顾轻”对了一掌。
灵力激荡,尘埃四起,鬼帝退了一步,“顾轻”却稳如泰山,接着就见他手中凭空凝结出一把剑,佛窟之内充盈着一股雄浑的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