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市井生活(17)
“吃完莲子,莲蓬勿扔,插大青花瓶,置于窗棱小几上,可堪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章致拙这才发现顾彦汝还给他留了荷花信笺。
好吧,既然吃了人家送来的东西,便照着做吧。果然是风流雅士啊,大夏天吃个莲蓬还如此诗意,章致拙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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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章家三个孩子各邀了自己的好友来参加乔迁宴。章致拙请了顾彦汝、李珏、林毅轩;琳姐儿请了闺蜜姝姐儿;安哥儿请了书院好友。
沈氏对小孩们的交友颇为宽容,只在同一天请更省事儿。
这边几个大点的少年聚在一起说话,小孩子还想摸摸顾彦汝怀里的狸奴,两个女孩儿去了屋里说悄悄话。
章致拙瞥见轩哥儿、李珏的脸都红扑扑的,心中警觉,轩哥儿不会也看上琳姐儿了吧。
章致拙也不含蓄,直接开口问道:“轩哥儿,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毅轩猛地听见拙哥儿这样问,脸更红了。顾彦汝在一旁手法娴熟地撸着猫,一边好笑地听着众人讲话。
轩哥儿嗫嚅道:“你姐姐的好友是我前些日子订亲的姑娘。”
哇!
没想到哇,轩哥儿居然是最早订亲的。章致拙瞪大双眼,惊奇道:“你怎么都不同我们说,订了亲我们还没来参加宴席,这如何说得过去。”李珏也一脸你不应该的表情。
林毅轩心情平复一些道:“只差最后一步了,等订下来再请你们吃酒。”
李珏机灵地转了转眼珠,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同章家姑娘是好友?”
轩哥儿回道:“是锦霞阁掌柜的女儿。”李珏恍然,原来是徐家的女儿,他倒隐约听说过。章致拙点点头道:“那没错了,琳姐儿前些年去锦霞阁买布料时便和他家小姐要好了。”
“居然如此之巧,还有这层缘分在。”李珏羡慕地说道。章致拙斜乜了李珏一眼,又问轩哥儿:“你同那位姑娘已见过面了?”
“姑娘父母开明,也疼爱女儿,给生辰八字前以游湖的名义见过一面。”林毅轩回道。
“那还不错,至少心里有个底儿。”居然是顾彦汝回的话。他又想起家里父亲那一大堆乌七八糟的破事儿,心里厌烦,便不再开口。
屋里,姝姐儿也认出在院子里的是她的未婚夫,也羞得脸通红。琳姐儿追问几句也明白了缘由,自己这好友最是脸薄绵软,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便羞煞,拿帕子掩住了脸。
琳姐儿对轩哥儿了解也不多,便把知道的情况同她说了几句,盼她婚姻美满。姝姐儿是个最典型的古代千金大小姐的模样,娴熟端庄,善打理家务,略通诗词,性子也软和,这样看来与轩哥儿倒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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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的甜井可真是赚大了,给他们两家牵线的中人悔的肠子都清了,若是老早知道这院子能打出甜井,三千两都有人要哩。
饶是章致拙不清楚家里的收入,看章则淮夫妇这明显的捡到宝的表情,也明白这是刮彩票中了大奖了。之后也确实如此,每日天微亮便有人家提着桶来汲水,一桶一文银子。
只人员来往杂乱,章则淮便开始提供上门送水服务,招了些伙计,有嫌弃自个儿提太累的,便可多花上一文铜钱,送到家门口。
如此才过了一年功夫,章家又盘算着可以将原先租赁的点心铺子买下了。在没有自来水的京城,干净不涩口的清甜井水真是必不可缺啊。
因着自章致拙穿越来后便没怎么过过苦日子的缘故,他也没想着另外找活干来养活自己,直至看到轩哥儿拿出为书铺抄的经义。
“轩哥儿,我想试试能不能找个活儿赚些零用,有甚推荐的?。”章致拙也不委婉,直接问道。轩哥儿略感到奇怪,他知道章致拙家如今手头宽裕,也没必要再去找活儿。
“我近日在替书铺抄书,看你的字迹和抄书的多少,一般抄一本一钱银子。”轩哥儿虽奇怪,但也如实说了。
章致拙看出林毅轩的疑惑,解释道:“我打算明年考中秀才后,便去游学,看能不能拐...拜个师傅。我打算自个儿赚这份钱。”
轩哥儿问道:“这岂不是顾此失彼?明明家里能供得起你路上资费,偏要自己去赚,若是误了读书,可得不偿失啊。”
章致拙也考虑到了这方面,反问道:“拿轩哥儿你为甚又辛苦抄书呢?”
林毅轩脸一红,垂下眉眼,装作看书道:“明年我便要和徐家姑娘成亲了,想攒些银子送个小礼物给她。”
章致拙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看着好友一副陷于恋爱无法自拔的甜蜜蠢样,心里唾弃,道貌岸然劝我用功读书,结果自个儿偷偷早恋,太不是人了!
章致拙有些无语,又装作无奈道:“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像我青春年少还可出门游学。”
林毅轩听出章致拙的调侃,毫不在意道:“你一人独身出门可得注意安全,有拍花子最喜欢你这样青春年少的孩子。”
章致拙心口又被扎了一刀,一群好友里,他年纪是最小的,珏哥儿、轩哥儿都比他大了五岁,如今已有十七了。现下还好,小时候对比简直惨烈。章致拙只好装作豁达道:“没事,到时我叫顾彦汝和我一块儿去。”
林毅轩奇怪,问道:“顾公子如今也快加冠了,怎没听说他的亲事。”
章致拙知道些内情,但人家私事也不好透露,只含糊道:“你自个儿要成亲了,便盯着人家的亲事啦,他们高门贵族规矩大也没准。”
轩哥儿闻言便也不再追问。
却说,顾彦汝乃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家门显赫。曾祖父便是前朝的官员,后时局动荡,顾家却屡次押对宝,青云直上,祖父官至一品,入内阁成学士。子孙也颇为争气,每一支脉、每一辈都有人考中进士,又与朝廷重臣联姻。如此,顾家根系越扎越深,分量越来越重。
顾家老爷子尚健在,还未分家,顾彦汝父亲顾良裕是二房,上头有个大哥,底下还有个弟弟。
顾彦汝是二房嫡次子,有一嫡亲大哥,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三个庶出的妹妹。一看这配置便知,顾老爷家不太平。
顾良裕顾老爷为人刻板庄严,尤重礼教却妻妾众多;顾夫人早年温和可亲,如今越发诡谲怪癖;一干小妾莺莺燕燕,娇媚可人;大哥为人正直,沉默寡言;庶弟们野心勃勃,利欲熏心,尤其在得知顾彦汝不入仕之后。
至于顾彦汝自己,表面高洁雅士,似乎一切皆不入其眼;平日只写诗作词,不读四书五经;不近女色、不好烟酒、不喜奢靡,只爱自然清新之物。可顾彦汝知道,自己寄情山水只是懦弱逃避,看不惯家里人做派,却视而不见,纵是自个儿搬出去住,也刮不尽身上的皮肉,可在他人眼中那就是一丘之貉。
第16章 与父绝
顾彦汝时常感觉自己就是那精贵的琉璃器具,世人赞叹其美丽昂贵,愿用最美的花卉、最珍稀的字画、最豪奢的熏香来配他,可他总是在痛苦之中。他似乎无能为力,只能不入那肮脏的家,迫人的书房。
逃到市井之处,选一处心安之地,交一两个知心朋友,似乎便感觉束缚住他的脊索松了半分,得以让他挣扎出污泥,像一支莲蓬,赚一口.活命的空气。
但这样他便能逃掉吗?
顾彦汝披着外裳,点燃屋里的火烛,罩上气死风灯罩,沉默地坐到紫檀夔龙纹玫瑰椅上。闪烁的烛火将他俊美的脸凭空照出阴暗的气质来,顾彦汝随意翻开一本书,是章致拙画的简笔薛定谔画像,一页一只猫,调皮可爱。
顾彦汝懒散地坐着,一手手肘抵着椅子的扶手,手握成拳撑着额,一手慢慢翻动,心中戾气也渐渐平息。他又想起好多次的雨夜,在顾府,也可能不是下雨天,但他记忆中的家总是这样湿.秽难耐。
他久未归家,那日是除夕,初雪刚落完,地上薄薄一层白霜。顾彦汝骑在马上日暮方至,门房紧忙通知了顾老爷。顾家正在喝酒听戏,戏台上昆山腔婉转如水磨,众人依稀听见仆役报备声。
顾老爷冷哼一声,令顾彦汝去书房等他。
书房里仆人已亮起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顾良裕缓缓在正中高椅上坐下,喝了一口爱妾送来的醒酒汤。他抬眼一看,顾彦汝就笔直站在桌前,摇晃的灯影里越发显得身形颀长,又模模糊糊,好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