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96)
更重要的是,眼下这个发展,他到底该持怎样的立场呢?
“所以……这算是好事吗?姐姐可以得救了?”
孙山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而陈庭柳则摇摇头,说道: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么李用和最终会荣华富贵,平安一生。可现在却不好说了……万一那幕后之人有更大的阴谋,要利用李用和去做些什么,你的姐姐,很可能会持续陷入危险之中。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呢……”
“就是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孙山把两只手掌重重拍在一起,“我正好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查起!”
宗室异动
陈庭柳曾经念过一首怪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孙山听了,表面上赞不绝口,心里却腹诽不已:
格律都跑哪去了,这能叫诗吗?难道千年之后的文人就剩这点本事了?
不过眼下的情景,孙山再想起这首小诗,却觉得多了几分味道。
因为那个盯梢李用和的家伙,此时正被孙山盯梢。
陈庭柳猜测,李用和今晚说不定会有动作。就算没有,或者在孙山离开的这段时间错过了什么,那么至少,还有盯梢李用和的人可以跟进。
换班,回禀,你总得有点动作吧。
趁着夜色,孙山有把握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追踪。他本就有着过人的视听能力,又是有心算无心,断然不会失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人在临近午夜之前与伙伴交接,然后返回了他们的老巢……
“燕王府?八大王!!”
马行街大院的后宅里,陈庭柳爆发出了一声惊叫,划破了子夜。
孙山理解她的惊讶,只是没想到陈庭柳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偷偷缩了两下耳朵,然后跟着感叹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牵扯到了八大王。官家即位,太后垂帘之后,他就犯了阳狂病,一直闭门不出。如今这么一看,果然如市井传言一般,都是装的啊……”
陈庭柳则摆摆手,说道:
“其实不止如此。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太后过世后,就是八大王赵元俨把生母的秘密告诉官家的。我只是没想到啊,在后世有着八贤王美称的赵元俨,居然也会用这些下作手段。”
的确,不管宫廷斗争多么残酷,至少春雀姐姐是无辜的。把无辜之人送入牢狱,又用别人心爱之人威逼胁迫……怎么看都与一个“贤”字沾不上边啊!
然后孙山想到了一个更让人无语的问题——八大王显然准备拿官家生母的事情做文章,而王钦若更是有着同样的计划,他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而现在自己姑且算是王钦若的同盟,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把这个想法一说,陈庭柳先是一愣,随后连连摇头。
“我觉得不会是一伙。如果王钦若和八大王有了勾结,还找咱们干什么?反过来也一样,八大王若是有王钦若这条线,也就不用去逼迫李用和了。一个宗室加一个老臣,分量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费力把李顺容的亲弟弟,或是她一手抚养的宫女强拉入伙,徒增风险和变数。”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现在有两拨人,都准备把这个秘密捅出来呢。
孙山忽然有点想替刘娥叫屈,据说太后处理政务十分勤勉,这几年来也没有什么重大过失。可谁都怕她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对她日防夜防不说,还处心积虑地想破坏她和官家的关系。
嗯,哪怕这关系本来就是虚假的。不过养育教导十余年,就算不是生母,也早已是母子连心了呀。
孙山在床边踱来踱去,绕起了圈子,努力把思绪拉回到正事上。
“王钦若搞这一出,是准备三度拜相,甚至独揽朝政权倾天下,这个动机算是很足了。那八大王又是为了什么呢?在你知道的历史上,他说破这个秘密,可得了什么好处?”
“已经是亲王了,还能有什么好处?”
陈庭柳托着香腮,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史书的内容。
“或许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向刘太后复仇吧。我印象中有这样的野史传闻,说真宗驾崩前,看太子年幼暗弱,就想把皇位传给弟弟,也就是八大王。他那时不能言语,就用双手比出了八个手指。但是刘娥扭曲了圣意,说陛下的意思是觉得再过三五日病情就会好转。结果三五日后,真宗驾崩,皇位自然是太子赵祯继承。而八大王知道此事,为了防备刘娥斩草除根,就主动装疯,躲在王府不出来。”
“这……倒真能和现在的情况对得上了。所以八大王是想对太后复仇?”
“也可能要更进一步,想把皇位夺回来呢!因为历史上,他戳穿秘密时,刘娥已死,天子登基十年,根基已稳。可是换到现在,天子登基两年,不过十四岁而已。若是能把先帝有意让八大王即位的传闻坐实……啊!我知道了!!”
陈庭柳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她甚至跪在床上颠了好几下,足见兴奋。
孙山赶紧追问:
“你想通了什么?”
“他可以伪造一道先帝的秘旨啊!就是那个伪造卖身契的高手!!”
的确!
圣旨这种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卖身契更容易伪造。
反正没有人能拿着圣旨翻来覆去地查验真伪。毕竟在宫廷斗争里,圣旨就是拿出来求个名正言顺的东西,基本都是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出现,谁也不会指望它做胜负手。
当然,能造出一张来肯定比两手空空要强得多。
而孙山还没有开口说话,陈庭柳自己先泄了气。
“唉!你瞧瞧我,也是脑子转得超了速。仅仅因为有一张伪造精良的卖身契,就断言八大王要篡位。这都可以算是有罪推定了吧。我看啊……咱们俩坐在屋子里干想,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孙山则露出了苦笑。他也不愿意只坐在屋子里空谈空想,可奈何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实在是没什么依仗,而且得了陈琳的警告说不许耍花招,上面说不定还有太后的人在盯着……等等,太后!
孙山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一下子拉住陈庭柳,问道:
“在你知道的历史里,太后知不知道李用和这个人?”
陈庭柳张开小嘴,猛吸了一口气,懊恼地说道: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想想……史书上好像说,还是皇后的刘娥为了安抚李氏,给李用和安排了一个看草场的小官来做。而在柳儿的记忆里……嗯,确实有这么件事来着!但是李用和好像是怕刘娥害他,扔下官职偷偷逃离了京城!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李用和是去年潜回京城的,说不定是看到自己的亲外甥登基做了皇帝,又起了什么心思!”
孙山则露出了笑容,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之前我们已经试过改变历史了,现在来试试还原历史,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孙山离开了马行街,去刘从德的家宅拜访。
“孙兄?你可是稀客啊!”
刘从德见了孙山,十分惊讶,随后便是眼珠乱转。
“孙兄这么早过来,不会是想请小弟吃朝食吧?”
“正是如此!上次让衙内破费了一回,如今我在案戏坊稍有收入,自当回请衙内一回。不知衙内肯不肯赏光呢?”
孙山的姿态摆得很低,刘从德看着有趣,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
结果孙山选择的地方竟和刘从德请客的那次一模一样,不止如此,孙山点了一桌子饭菜,都与上一次别无二致。
“孙兄好记性啊!”
刘从德由衷地赞叹道。
“哈哈,如此才算是回请嘛!衙内,请!”
孙山又主动帮刘从德布菜,几乎可以用殷勤二字来形容了。
刘从德心里当然受用,却也多了一分小心。
“孙兄,你的好意我领了,这饭咱们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不过话我得说在前头,令姐的那个案子,我可帮不了孙兄!……姑母不让!”
孙山假装一愣,摆出被人识破心思的样子,然后一脸沮丧彪起戏来。
“唉!我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到衙内头上!现在那卖身契证明不了有假,又找不到人证,再开一次堂,我那可怜的姐姐就真要蒙冤定罪了!衙内就算不能出手相助,帮我出些主意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