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94)

“也好，一路小心。”

“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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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国元武三十九年夏，四月二十日，太子季文宣刺杀皇帝未遂，畏罪自焚，整个东宫付之一炬，并牵连到一应宫殿庙宇，焚烧殆尽，损失惨重。六皇子、七皇子拥兵作乱，图谋不轨，乱军被皇城守备军镇压，无力抵抗，狼狈逃出皇都，流窜在外，举国通缉。

应氏贵妃护驾身亡，元武帝伤重不治，驾崩于兰馨殿，留下遗诏立十一皇子季文卓为储，念其年纪尚幼，由其母妃姚氏辅政。时年四月二十七日，大行皇帝葬入皇陵，谥号为武，牌位供入太庙，后世尊称为季武帝。同年五月初五，新帝登基，年号天启，次年即为天启元年。

季武帝的文馨皇后迁宫于上麒殿东暖阁，史称东太后；姚氏德妃为新帝生身母亲，入主上懿殿，后世称之为西太后；因新帝年纪幼小，西太后辅佐参与朝事，开始长达七年的垂帘听政。

十皇子季文峰死于宫变之日混乱中，停棺七日，葬入皇陵；八皇子季文岚和九皇子季文筝被封藩王，分别带母妃去封地，一个祁州，一个塍州，都是些偏远贫瘠之地。其他先帝妃嫔一应迁于北央宫，未及允许，不得外出。

新帝赴一登基，必然大赦天下。只是这大赦天下说是这么说，却也不过是赦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像那些乱臣贼子之流自然不容放过，该严办的还得严办。太子一派余党全被连根拔起，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充官妓的充官妓，一时之间东皇城里风雨交加，人心惶惶。

前丞相慕容府也不例外，连同前刑部尚书林平嗣等太子一派余党将皆被判处斩刑，五月十五日于午门外斩首示众，血流成河。可怜慕容丞相忧虑一生，辛劳一生，最终还是不得善终。

慕容嫣作为乱党家眷，随同丫鬟仆妇们一起充入教坊司，录奴籍，充作官妓。

琵琶巷地处滈州东北角，紧邻在斓水边上，两岸酒旗招摇，画舫摇曳，极是一个倚红偎绿，浪荡狎.昵之所。朝廷下押的官妓大都汇集到这里，因其大都是富贵之花落尘泥，资质上乘，品貌不俗，极得风流之人喜爱，在季国颇为有名。

彩凤楼就是琵琶巷里规模颇大的一家，三层朱楼雕梁画栋，装潢华美气派，老鸨年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人唤凤妈妈。

“小翠，还不快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叫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挺尸！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凤妈妈走到大厅坐下，端起茶碗灌了一口。

慕容嫣下楼的时候，下面已经莺莺燕燕地站了一群，粉的绿的黄的红的，各个娇俏无比，妩媚撩人。凤妈妈翘着腿坐在正中椅子上训话，一见她下来了，顿时两眼一翻，沉下脸：“又穿一身白，天天给谁戴孝呢！真是晦气！”

慕容嫣冷冷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凤妈妈又骂了几句，喝口茶水继续训话：“碧秋你那琴弹得跟弹棉花似的，还得给我使劲练！香儿你那是跳舞吗？好好跟你静纹姐姐学着点儿！”

两个小姑娘连忙点头称是，看上去对这个凤妈妈极为惧怕。

训完话，凤妈妈也累了，挥手让她们散了，独独把慕容嫣留下来。

“莲花呀。”凤妈妈换上一副虚假笑脸，“不是妈妈我说你，你看你也来了半个多月了，一次台子都没上。妈妈当初买你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你天天这样不死不活的，妈妈可不好办。”

慕容嫣现在被起个名字叫莲花，每次听凤妈妈这么叫她，心下就呕得要死。

凤妈妈见她仍是冷着张脸不说话，忍耐着继续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好姑娘，妈妈也知道你以前是富贵人家，不比现在。可是既然到了这里，早晚还不都是一样？想开就好了。别说是丞相千金，妈妈这里连国舅夫人都有过，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上台接客？”

慕容嫣默默垂着眼帘，心下里是说不出的绝望。逃跑也跑了很多次，寻死也寻了很多次，每次被抓到都是一顿折磨，身上被针扎的疼痛万分，偏是一个疤痕都没有。现在被看得紧紧的，连净个手都有人跟着，真是插翅也难飞。

凤妈妈看在眼里也是一阵气闷，要不是因为看她长得实在好，也懒得这么耐心对她。当初一见到这么个好苗子，她可是拼命花大本钱和芙蓉楼抢来的。现在可好，这丫头不吃不喝不动地，整日寻死觅活，守着这么棵摇钱树却摇不来银子，让她怎么能不上火。

“行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打扮打扮，今天晚上就准备登台吧。”凤妈妈收起假笑，没好气道。

慕容嫣闻言色变，咬着牙低声下气道：“凤妈妈，请你再多宽限几天，我还、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要知道，所谓的登台就是要接客，尤其是那些还是完身的姑娘，更是少不了这一遭。站在台子上一亮，唱个曲或是跳个舞，下面客人们谁出价最高就能获得姑娘的初夜。

“不用再说，凤妈妈我不是个苛刻的人，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你还是好好回去准备吧，打扮漂亮点，卖的价钱高了，你分的也多一点。趁着还年轻，挣下养老的本儿，以后也好过日子。”凤妈妈不耐烦地甩着帕子，转身走了。

“姑娘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快些好好打扮吧。”丫鬟小翠跟在后面小声道。

说是丫鬟，其实是跟在身边监视的，慕容嫣木着脸，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心情万分沉重。

夜色降临，月华朦胧。温温润润的斓水上一艘艘画舫灯火璀璨，游荡在波间，桨声欸乃。两岸是繁华夜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一个个薄纱衣衫，粉妆妖艳的女子站在楼头街上，手上丝巾挥舞，巧笑嫣然。

彩凤楼上今日里十分热闹，据说是莲花姑娘初次登台，还是初夜竞买。而且传说这位莲花姑娘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起彩凤楼的头牌静纹姑娘也不遑多让。于是早早的彩凤楼大厅里就坐满人，拥着美人，品着美酒，满心痒痒地等着这位莲花姑娘出场。

此时彩凤楼后面却是闹翻天，慕容嫣死活不肯换衣服，凤妈妈好说歹说，她就是不为所动，两手紧紧抓着那身已经穿旧的白色衣裙，死活不肯松手。

眼看外面的客人都等急了，没有办法，只好由她去。凤妈妈抚着额头伤透脑筋，挥挥手，让小翠领她去登台。

外面看客早已等得不耐烦，大发着牢骚，凤妈妈赶紧出去满脸笑容抚慰着，在这个桌前敬一杯，又到那桌上满脸陪笑。慕容嫣躲在帘后，满心恐惧着，不肯上前一步，小翠在身后死命推着，一边悲惨地哭泣：“姑娘求求你了，求求你上台吧！你若再不去，妈妈非打死我不可！求求姑娘了，行行好吧！”

小翠哭得满脸凄惨，她们那些当丫鬟的可不像当姑娘的那么好命，一犯错就是一顿毒打，打得皮开肉绽，送命的都有。

慕容嫣默默站着，看着恐惧的小翠涕泪横流，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掉腮旁滑落的泪水，抬起头，慢慢走上台。

橘黄闪烁的灯光明晃晃打在台上，大厅里瞬时一静，喝酒的也不喝了，调笑的也不调了，骂骂咧咧的也不骂了，齐齐看向慕容嫣，满脸傻愣。只见慕容嫣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粉雕的玉颜宛若天仙，一身白衣静若出水清莲，即便不说不笑，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凤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摇着香扇看台上的慕容嫣，眼里满是黄灿灿的金银。

“美人儿，唱一个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嬉笑地喊了一句，众人顿时才反应过来，齐齐叫起好来，要她唱歌的，要她跳舞的，要她弹曲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场面热烈非凡。

慕容嫣面色冷漠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台下疯狂的人群，眼里是一片死寂。

凤妈妈在下面着急，连忙比画着让她快点跳个舞。众人喊了一会儿，看美人儿没有一点要表演的意思，微微有些泄气。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感叹道，不会才艺就不会吧，长这么漂亮已经足够了，还表演什么？

这话在理，众人情绪顿时又高涨起来，连声叫唤着莲花姑娘的名字。

凤妈妈喜笑颜开走上台，福身道：“谢谢各位大爷捧场，今晚是我们莲花姑娘初次登台，有哪些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大爷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