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88)

“这个自然，公子若是不着急回去，可以在这里稍住几日，我们船会必然不会让您失望的。”简双笑道。

谢澜点头，随意又闲谈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

“少爷，我们今日不回去吗？”

谢澜眺望着远处江面，沉吟道：“我觉着，那沈风恐怕未必是真正的东家，太年轻了。”

陆驰想想也是，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东家，更何况还是万缕船会的东家。

一路慢慢往前走着，左边是宽阔的水面，一艘艘高大的船只停泊在那里，碧绿的水面上层波荡漾；右边是酒旗斜矗的繁华大街，参差林立的亭台楼宇伫立在江边，满眼红红绿绿，看上去颇为热闹。

最近的一座楼宇店面十分开阔，装潢也古朴华美，悬挂的匾额上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万缕酒楼。

谢澜正抬头看着，忽然间旁边走过一个白色身影，进了万缕酒楼，那侧脸莫名有一丝熟悉。

谢澜陡然间心中一跳，眼睛睁大起来，急步匆匆追了上去。

069

谢澜疾步走进酒楼，此时还未至晚饭时间，大堂只有几个小伙计在那里擦桌椅。他连忙走进中厅，只见那个白色身影缓缓转弯，上了二楼。三两步追赶上去，谢澜急急拉住那人衣袖。

“这位公子，有事吗？”转过脸的是一位样貌颇为清秀的小姑娘，看到谢澜顿时一张小脸微红起来，讶异地问道。

不是他要找的人，谢澜掩饰不住失望，抿唇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后面陆驰紧跟过来，诧异道：“少爷，怎么了？”

“没事，先回船上吧。”谢澜摇摇头，走下楼梯，离开了。

二楼回廊上，叶殊缓缓走出来：“小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就来就来！”叫小玉的小姑娘连忙奔上楼。

夜晚降临，华灯初上。静静的水面微波粼粼，斑驳倒映着两岸上参差林立的灯火，一轮画舫缓缓划过，留下两道弯曲的水波。

玉湘楼上，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前，萧倾城默然坐在那里，桌上菜肴没怎么动过，旁边却已横竖摆了四五只酒壶。对面季文熙埋头趴在桌上，脸色微红，已然是醉了。

“送七殿下回去。”萧倾城淡淡吩咐。

“是。”

窗外吹过一阵凉风，拂起萧倾城背后一缕轻黑的发丝，落到肩前，他眉头轻蹙着，冷白的面色更显得阴沉。

微微摇晃的珠帘后面坐着一位水红衣衫的年轻少女，怀里斜抱着琵琶正满面娇色咿咿呀呀唱着小曲。跑堂的小二端着盘子来来去去十分忙活，楼下不时传来拼酒玩笑的欢闹声，玉湘楼还是像平常一样繁华热闹。

一点都未曾感觉到，外面的天色已然间变了，浓厚的乌云遮住月色，猛烈的风呼啸着横扫而过，咔嚓一个闪电，还未及听到隐隐的雷声，滂沱的大雨就铺天盖地落下来。

街上行人来不及发愣，急急躲到两边店铺屋檐下躲雨，一边抱怨一边拍打着淋湿的衣衫。

萧倾城默默看着瓢泼的大雨，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眼帘微垂，深邃的眸子淡漠如霜。

京都的局势如今十分微妙，元武帝前些日子染上风寒，竟是一发不可收拾，整整半月卧榻不起，早朝已经交给太子。然而没过几日，众大臣们就纷纷抱怨起来，太子将国事理得一塌糊涂。慕容丞相脸上也不太好看。昨日元武帝病愈上朝，却是满头华发，面色沉郁，看上去竟似老了十岁。

如今朝廷上万籁俱静，人人自危，鲜有提起储君一事。毕竟谁都不是傻子，元武帝眼看着要不行了，到底谁上位还不一定。现在说话还不要紧，但是一到新皇登基，来个秋后算账，押宝押对了自然得赏，押错就不仅仅是赔上乌纱帽那么简单了，只怕满家满族都得跟着赔上性命。

萧倾城自然也不傻，现在的朝廷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淖，不接近还好，一旦陷进去，就再没可能爬出来。再加上他这个自古以来就有篡位之嫌的异姓王爷身份，更显尴尬，因此萧倾城自管抽身事外，尽力撇清关系。每日里除了上朝就是安安稳稳待在府上，哪里都不去，今日里若不是季文熙非要拉着他喝酒，他也绝对不会出来。

按理说，朝上各党派争夺实权，最应该防的就是他这个看起来威胁颇大的异姓王。再加上他背后的经济实力，更是令人颇多顾忌。但是近日里宫中出了一堆麻烦事，有嗅觉敏锐的，已经隐隐闻到一丝危机。萧倾城自然也嗅觉不错，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起来，说是要低调，但是暗地里车马人员进进出出，总还是不好掩饰。

好在众人目光如今都齐齐汇聚到宫里，倒也无暇顾及看他在做些什么。萧倾城在朝廷上依然表现得分外清闲低调，看上去什么都不做。当然，做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上个月的份额比起以往增加很多，但是远远还不够，京里一旦出事，那些东西自然越多越好。太子若能顺利登基，那自然不会发生祸端，一切平安无事。但若不是太子登位，那么不管是谁黄袍加身，对他都没有好处。萧倾城才不会相信，一个谋逆之人连亲兄弟都杀，却会仁慈地留着他这个存在巨大威胁的异姓王。

所以，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做好万全准备。一旦京里爆发祸端，他也好杀出重围，回柔西去。他可不想困在这里，任人宰割。

而且，季国各地商会也不会允许他死。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他更代表着萧氏。季国的整个冶铁、制盐业都掌握在萧氏一族手中，也就是他手里。其间商会遍布全国各地，涉及到的商行产业数以万计，全部挂在萧氏门下。他死了不要紧，但是萧氏若是没了，冶铁制盐的铁券必然收归朝廷，其间牵扯的利益关系，会使千千万万的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利益驱使的力量是十分巨大的，所以说，他们怎么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截止到上个月，各地商会暗中训练的死士都已悄悄汇集到京城，足有两千之数。只是拜托谢澜夹运的兵器箭矢之物还稍差些，恐怕不够墨林军之用。墨林军在以前是萧王府的私人军队，后来被皇帝收到军营里，说是方便统一管理，却从没有武器配备。但是墨林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却是任何一个军队兵马都不能比拟的，除宫中那些皇子们的亲卫队。

墨林军在最初的时候只是萧氏一族的看院护卫，随着季氏入关，王朝更迭，萧氏一族也水涨船高，封王拜侯，墨林军渐渐壮大，最终发展成一支军队，誓死效忠萧氏一族。

只是当皇帝的哪能看着王爷拥有私兵，自然是征讨去，能不能用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放在姓萧的手里。

如今京都皇城的兵权分作三方，六皇子季文泰一家独大，手掌民兵营散骑营八万兵力，占到半数以上。禁卫军两万兵力如今由兵部侍郎李宴起统领，李氏一族依附于姚氏，应当算到姚德妃和十一皇子名下；不仅如此，皇城东北的邺关一带还驻扎着第七路军两万五千兵力，仅仅八十里地之遥，而第七路军是姚老令公的旧部。剩下第三方就是东皇城的正牌护卫军第九路军三万兵力，由上将军关沧海统领。

依眼前之势，六皇子一派和姚德妃一派势均力敌，各有深浅。由此看来，第九路军的动向就颇为利益攸关。未来的皇城暗战，不发则已，一发则全系在上将军关沧海身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下着渐渐停了，天空低沉阴暗。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河水上涨几分，看起来有些浑浊，茯口码头上，几个水手正在清扫昨夜狂风刮落的残叶。

快到月底，阿东正在盘算这月的账目，简双在一旁喝茶看着。

“东家，这月最后几票还没运呢，数额已经比上月增加两成。”阿东一边算着一边感叹。

简双闻言淡淡一笑，似乎挺满意。

正聊着，长春忽然又跑来，说是昨日那个俊公子又来了。

简双知会一声就去了前厅，刚坐定，谢澜就带着昨日的那个随从来了。

“沈东家。”

“谢公子。”

两人见礼，谢澜扬扬下巴，陆驰便搬着一个不算大的鹿皮箱子放到简双桌前，啪地一声打开。

只见箱子里上下两层整整齐齐码着明晃晃黄灿灿的金锭子，少说也有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