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85)
一日午间，谢大公子正斜倚在窗边的竹榻上浅浅小酌，忽然间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谢澜连忙放下玉壶翻身卧倒在竹榻上装作沉睡。
半扇珠帘掀起来，一个黄衣打扮的小丫鬟当先走进来，后面是一位身材略微发福，但是容颜气质颇为不俗的中年美妇。
“澜儿，澜儿！”中年美妇轻声唤道。
没什么反应，谢澜依旧面朝墙壁睡得酣畅。
“臭小子，还不快给老娘起来！”中年美妇走上前去一把揪起谢澜的耳朵提起来，这下谢澜再也装不下去了，直直叫嚷着连声喊疼。
旁边小丫鬟一边看着一边捂着嘴偷笑。
“小桃，连你也不帮我，真是白疼你了。”谢澜装出一脸的苦相。
叫小桃的小丫鬟笑道：“夫人找了公子一上午，公子倒好，躲在这里偷起懒来，活该。”
说完还调皮地做个鬼脸。
“可不是活该！”谢老夫人松开手，一边连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娘，”谢澜一脸灿笑，挽着谢老夫人的胳膊，“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少废话！人家姑娘都等急了！”谢老夫人抓起儿子的衣襟就往外走。
谢澜一脸苦笑，无奈道：“娘，这次又是谁呀？”
“是左边刘府上二夫人的小叔叔家上的四小姐，昨儿个刚把柳州来，娘都已经见过了，人家姑娘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我见犹怜，保你看得上心。”谢老夫人一边急走，一边控诉道，“你这臭小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连房媳妇都没给我娶回来。人家旁边赵府上二公子比你还小，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说说你这个不孝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娘，我好像还没那么老吧，前天刚过的二十生辰。”谢澜感觉有些委屈，旁边赵府上的二公子看上去满脸褶子，少说也有三十五六。
“少废话！你还有脸说！”谢老夫人深谙世理，对待不从镇压就是王道。
后面小桃笑嘻嘻地跟着，三人一行渐渐走远。
庭院正中的大厅上，谢老爷子又抽口水烟，长长叹气：“孽子啊孽子。”
话说三人一路从侧门走出去，拐个弯就进了另一座大宅，内里先头一个总角小丫鬟引着，转过一池碧水和怪石嶙峋的假山，走过弯弯曲曲的游廊，到了一处厅堂。
“刘夫人恕罪，这不孝子，又来晚了。”谢老夫人一脸歉意地笑。
“谢老夫人说地哪里话，可是见外了，大公子也来，快点看座，小红看茶。”刘夫人颇为热情，一边絮絮叨叨介绍着，“这位就是昨天来的四小姐，柳儿，来，这位就是谢大公子。”
却说那位叫柳儿的四小姐心气儿颇高，眼看着来说亲，结果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顿时心头颇有些不高兴，眼皮翻上天。
不过听刘夫人都这么说了，只好勉为其难看上一眼。
确实是一眼，因为自打她看到谢澜，眼睛就再没眨过。
谢澜似乎是颇为享受这种目光，刷地一声打开手上折扇，微微地摇着，脸上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与柳儿小姐深情对视起来。
两位夫人看在眼里，顿时心头颇喜，随口找个由头起身走了，连带小桃也拽着一块儿。
“姑娘？”谢澜一笑，两只眼睛宛如春水微漾。
柳儿小姐这才反应过来，一张娇俏的小脸顿时羞得通红，两只小手绞着帕子，不知该往哪里放好。
“柳儿小姐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还颇有书香之气，必是满腹才学，通情达理的知性人物。”谢澜眨眨眼睛，“谢澜不才，想请小姐明日午后一起泛舟碧落湖，探讨一二，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柳儿闻言两眼冒起星光，幸福得快要晕过去，半天才娇滴滴地嗯了一声。
谢澜耐性颇好，又默默地笑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人。迈出大门脚下急闪，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留下人家姑娘在那里含羞带笑，想入非非。
话说谢澜每次相媒都用这一招，说是泛舟碧落湖，他却从未去过。可怜碧落山上好好的一眼碧落湖，却被人们叫成碎心湖，不知有多少姑娘，一颗芳心破碎在碧落湖上。
细波荡漾的水面上画舫摇曳，素静淡雅的一处房间里袅袅地燃着清新恬淡的荷叶香，谢澜一袭青衫歪坐在榻上，怀里还抱着只肥胖的白猫，正侧着肚皮躺在他怀里，看上去颇为享受。
“今天已经二十三号，下月的份额准备好没有？”斜边坐着一个黑衣女子，柳叶眉，瓜子脸，一双明黑莹亮的眼睛闪着英气，看上去别有一番洒脱风致。
“王爷的事，我怎么敢耽误，放心好了。小柔姑娘，你看今日天色不错，不如我们来聊些别的？”谢澜摇着扇子言笑晏晏，一双泛泛的桃花眼满是促狭的笑意。
怀里胖胖的白猫懒懒翻个身，一张扁平圆圆的脸上睁开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乌黑晶亮宛若琉璃珠子一般，正斜斜地瞥着谢澜，嘴里喵呜一声。
谢澜低头笑笑，依旧摇着手上的扇子，扇得白猫头上的毛一翻一翻的。
喵呜一声，白猫很不满，扬起爪子四处翻腾，想要站起来跳下地去，只听刺啦一声，纸扇被猫爪划破了。
谢澜微微皱起眉，抬手把肥猫困在怀里，一边伸着细长的手指轻轻给它呵痒：“我说小灰呀，你最近表现不太好，这已经是这月划破的第六柄扇子了，上月总共才划破五柄，今日才二十三号，你就超了这个数。你爹我就算有万贯家财，也抵不住你这么折腾呀。”
白猫黑亮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翻个身继续打呼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黑衣女子沉下脸色，不悦道：“公子若是别无他事，萧柔先告辞了。”
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谢澜连忙收起一脸欠打的笑容，咳嗽一声：“真是开不起玩笑，小柔姑娘稍等片刻，待我写封书信带给王爷。”
萧柔闻言只好又坐下来，眼看着谢澜慢腾腾地拿出来笔墨纸砚，慢腾腾地滴水研墨，慢腾腾地写字，时不时地还空出一只手来给白猫挠痒痒。
萧柔天生是个火爆性子，平时干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的，眼看着谢澜在那里磨磨唧唧唧唧磨磨，千忍万忍才生生地忍住冲动，没有把他拖出去暴打一顿。
正写着，旁边门帘轻轻一掀，走进来一个蓝衫男子：“少爷，郭大少请您去花船喝酒。”
谢澜闻言笑起来，连声道就去就去，手下草草几笔就写完信，随便折几折塞到信封里，交到萧柔手上：“小柔姑娘，今日一别，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卿定要努力餐饭，万勿挂念。”
萧柔强忍着要暴走的冲动，收好信封朝谢澜拱拱手，扭头就走，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从画舫上跳下来，她轻轻落在一叶驳船上，撑船的老艄公看着一笑，赞叹道：“姑娘好俊的身手。”
萧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老艄公唱起悠悠的山歌，长长的竹竿一撑，瞬时滑出一箭之远。
眼看着小小的驳船渐渐远去，蓝衫男子凑上前来，低声道：“少爷，北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仓库没事，您放心吧。”
“没事就好。”谢澜遥遥看着远方的水面，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蓝衫男子看到了，微微笑道：“少爷别看了，人家姑娘都走了。”
“怎么，少爷我看看景色也不成？”谢澜装作生气的样子。
蓝衫男子看得好笑，连声道：“陆驰不敢。”
“下月的份额准备的怎么样？”
“还差一点，过几天等最后一批货物运来就差不多凑齐了，刚刚萧柔姑娘没发现吧？”
谢澜淡淡道：“没事，让我遮掩过去了。”
“还好萧柔姑娘没去验货，要不然保不定就让她看出什么岔子来，到时候又有的操心。”陆驰微微一笑。
“你们多看着点，免得出麻烦。京城里乱成一锅粥，王爷已经够忙活的，让他省省心吧。”谢澜微微蹙眉，莫不可察地淡淡叹了口气。
“属下明白，少爷放心吧。”
谢澜看着滔滔的水面卷起细波，一阵出神。
“少爷，少爷？”
“讲。”谢澜抬起好看的眼帘。
“少爷，下过年来夹运的东西比起以往增加很多，运输的船会已经有怀疑的。万一遇到个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布匹还好说，万一翻到下面的东西，可如何是好？”陆驰说着，看上去一脸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