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相女(重生)(116)
彼时,壮汉夫妻二人正在屋内逗着小女儿,场面一派温馨。
强打精神,寒暄几句后,闻月进入正题。
她低眉望了眼那六七岁的女童,抬眸问道:“两位可记得,你们先前丢失那孩子,可有何特征?”
“那孩子,后颈有块胎记。”妻子回道。
壮汉抱起女儿,“姑娘可是有我们那大儿子的线索?”
闻月摇摇头,说没有。
不是闻月不想说,而是当前现状,关于宫闱之事及父亲的秘密,越少人知道约好。否则引火烧身,害了这无辜的壮汉一家,定叫她自责不已。
荒原上响起几声惊雷,像是有暴雨将至。
眼见时候不早,闻月与谢翊便欲回到冀州城内。
临行前,陈叔送二人至院外。
并肩而行时,闻月问陈叔:“对了陈叔,您可知为何在寻找父亲生前宫内踪迹时,竟查出父亲不姓闻,反倒姓了赵?”
陈叔叹了口气,“一入宫门深似海,或许老爷生前早已料想到,终有一日会有祸及子女,所以在进宫前便早早为自己改了姓氏。”
“您可是……猜到了什么?”
“老朽从不妄加猜测。”
陈叔捋了捋胡子,遥望天际:“老爷是救我命、赏我饭的恩人,老爷既说了要我守着那家人,我至死亦会完成使命。好在,我不负老爷所托,总算等到了小姐您。”
父亲生前的故事,在闻月心中渐渐描摹出轮廓。
她虽无法得知,父亲生前在上京之中的轨迹,但她隐约能感知到,后来饱经风霜,又哑又残疾的父亲,曾是用性命拼死保护过她和弟弟的。
回冀州城的路上,狂风席卷而来。
谢翊单手持着马缰,另一手不落痕迹地敞开大氅,将衣着单薄的闻月裹进了怀中。眼见她目光涣散,眼眸低低垂着,谢翊好奇问她:“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转过脸,从他怀中抬眸,粲然一笑:“你猜猜。”
“你定在怀疑,太子非皇后所出。”谢翊腾出手,刮了记她的鼻尖。
“嗯。”闻月点头,“你可观察过那女童长相。”
“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确实。”
闻月回忆道,“当年我与父亲逃难至江南,一路皆有人追杀,若非父亲擅用毒,我二人早就死于非命了。我从前曾好奇,到底是谁非要我二人死去,如今想来,或许是父亲知晓且操作了旁人的秘密,所以不得已要被封口。”
“回上京之后,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谢翊从身后掏出一枚瓷罐,递给闻月——
“我以替那夫妇寻子之名,要了他二人之血。”
“是非曲直,不久后皆将有定论。”
*
幽静的宫内长廊,太监引在前,闻月跟在后。
自冀州回来后,闻月便再次投入了为太子教辅一职,而今正在去往东宫路上。
太傅为皇后一派,因而前两日,因太傅在场,她一直无法在太子身上寻找线索。
今日在谢翊的帮助下,太傅因病告假,无法前来,只剩闻月在场。
验证太子是否为那夫妇亲子之事,若交由旁人做恐生事端,闻月是离太子最近,也是最不易被察觉之人。因此揣摩之后,两人商议决定,此事由闻月来做。
皇后当初截了闻月为太傅,是想利用她,要挟谢翊。
可皇后绝想不到,机缘巧合,此事竟成就了两人的谋略。
闻月攥紧了揣在袖中的瓷瓶,小心翼翼跨进东宫。
彼时,太子正由侍读陪伴,在殿内练习书法。闻月见状,便安静在一旁候着。
太子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半个时辰,已写得不耐烦了,照例嚷嚷着要出去玩儿。若换做平日,有太傅在场,定是不允的。可闻月今日有要事探寻,故而不过太子闹了几声,她便松了口,摒退了众人,携着太子,进了殿前花园。
太子喜欢蹴鞠,闻月便陪他一道儿玩。
见他高兴玩得满头大汗,闻月也不急叫他休息。
她假装试探温度,悄悄将手,伸进了太子的后颈里。
果不其然,太子后颈当真如那壮汉之妻所说,竟有一块蓝紫色的胎记。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知晓此事时,闻月依旧是惊得心脏狂跳。
从江南乡野,到上京,再入宫闱,闻月决计想不到,这重生一世,如此重大的宫闱秘密竟然叫她亲眼见证。前世之中,她身边到底还埋藏了多少祸患,她根本想不到也猜不到。
眼下,太子胎记虽能做佐证,但却不足以为完全证据。
倘若哪日闹到重病的晔帝那儿,兴许皇后一句巧合便能打回去。
也因此,闻月需要更直截了当的证据,比如……
滴血认亲。
悄悄地,闻月从手中取出一盏空瓷瓶,打开了盖。
趁太子玩够了,回殿内的间隙,闻月故意快步走在他跟前,佯装无意,将那空瓷瓶倒翻了过来。
“啪嗒”一声,一枚玉佩落在地上时已裂成两半。
她装作不知,继续朝前走。
而此刻,她身后,太子单纯只以为闻月是丢了玉佩,皇后曾一再嘱咐他要同国师打好关系,也因此,毫不犹豫地,太子便蹲下了身,将那碎成两半的玉佩捡了起来。
捧着那两片碎玉,太子急忙递过去,“国师,您玉佩碎了。”
“无碍。”闻月停下步子,温婉一笑:“多谢太子帮忙。”
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国师不必客气,您是我老师,学生为老师捡玉佩,不过是随手之劳。只是这玉佩裂了,倒甚是可惜。”
“碎玉锋利,殿下小心别割到了手。”
“无妨的。”
伸手去接碎玉时,闻月假装不经意捏了记太子的小手。
那碎玉边缘极为锋利,不过轻轻一捏,太子指腹便被划伤,顿时沁出血来。
而此刻,太子并不知晓,那两片碎玉早在落地时,便已碎裂成两半。而碎玉更是一早经闻月打磨过的,便是轻轻一握,便能深入肉里,扎出血来。
这是闻月早已布好的局,谁都逃不掉。
“为臣捡枚碎玉,却叫殿下伤了手,是臣的过。”闻月作势要跪下去。
太子急忙扶住她,“国师,无事的,只是小伤。”
“谢太子宽恕。”
“您快起来吧。”
太子虽嘴上装得若无其事,但一双眼却吃痛红了。
眼见血仍在往下淌,闻月垂眸,摊开他的掌心,语气关切,“这玉佩碎片隐约像是扎进了殿下掌心,若不挑去,定疼得慌。微臣从前学过些行医皮毛,殿下稍后,我替殿下挑出来。”
话音刚落,闻月便拔下金钗,开始在太子掌心拨弄。
太子咬牙道,“麻烦国师了。”
闻月瞧出他的害怕,嘱咐道:“从掌心皮肉中挑出碎玉,场面未免血腥了些,太子若害怕,便别开些眼吧。免得见那血肉淋漓场面,害得晚上闹梦魇。”
太子年纪尚小,仍是怕痛怕苦的年纪。
闻月一番体贴的劝慰后,他便安心别开了眼。
眼见太子转移视线,身旁亦无宫人在场,闻月眼疾手快地抬起空瓷瓶,接了两滴太子的血,便立马盖上盖,收回袖中。
所有的一切,自这一刻起,都将迎来盖棺定论的答案。
晌午,在陪侍太子完成功课后,闻月照例返回。
甫一坐上回府马车,闻月便迫不及待地取出那藏有太子之血的瓷瓶,取了一盏清水,将血滴入碗中。
与此同时,她悄悄从马车一角翻出另一相似的瓷瓶。而那里头储存的,正是先前在冀州,那名壮汉的血。
怀着忐忑情绪,闻月将壮汉的血同样滴入碗中。
即便闻月心中早有预感,可见那两滴血完全交融到一块儿时,她的眼眸仍旧忍不住地惊讶睁大。
太子竟当真是那夫妇之子!
这也便意味着,太子并非皇室之人,而是在皇后的秘密操纵之下,借他李代桃僵,维稳后宫第一人宝座的工具。
若换做晔帝未重病前,此事或将成为扳倒皇后一脉的绝佳机会。
只可惜而今晔帝不省人事,皇后垂帘听政,即便能证明太子并非晔帝亲子,亦无足轻重。
思及至此,闻月不由心下大孩。
她急忙唤了车夫,快些离宫,希冀将此事早些告知谢翊,与他一同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