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探案录(140)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侍卫当即道:“我们这就赶去于泉,把人和伤药全都带来。”这才对着燕韶南有了好脸色,走之前还匆忙道了声谢。
燕韶南说完那番话怔了一怔,脑袋里灵光一闪,暗忖:“这么巧?伍丰德也刚遭人刺杀,难道之前是我想岔了,伍丰德受伤不能理事与欧阳曼儿无关,也是这个刺客做的?早知道就该跟蒋老爷子详细问问,唉,想来也是,他们明知道欧阳曼儿混进城之后要生事,怎么会不紧紧盯着,连陈嘉阳都没防范得住,当中必有玄机。”
她这会儿没有心情细想这些,很快就把伍丰德、崔绎这些当朝权贵接连遇刺的事抛在了脑后,低头将那根断弦自琴上取下来,摆弄了一会儿,试着接好了重新装回去。
由始至终,武王弦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接好的琴弦,燕韶南心底又涌起一丝希望,想着或许羽中君只是受了重创,休息一会儿就会给她回应,定了定神,叫人去打听蒋双崖和温庆一战的结果。
果然那刺客谎报了军情,两大高手遇上之后只是试探性地交了一下手,过招不到百合,温庆未落下风,但他手下亲信同蒋双崖带去的帮手相比实力相差颇大,温庆眼见寡不敌众,果断退走,水牛坳地势有些复杂,蒋双崖想要逼对方决战还要花些工夫。
直到半日之后,战场上传来喜讯,蒋老爷子不负重望,终于斩杀了“石血佛”温庆,为朝廷除掉了大祸害,贼王一死,对方的士气跌落至谷底,平乱是早晚的事。
蒋双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气力耗尽,受了不轻的伤,他年事已高,打过这一场实在是颇为折寿,老爷子被人扶下战场之后原本还挺高兴,但随即就听说国公爷遇刺,性命垂危,全靠参汤吊着气,到现在人还没醒,如同当头挨了一棒,顿时六神无主。
他硬撑着来向燕韶南询问究竟,顺便讨个主意,可燕韶南心事重重的,完全不在状态,蒋双崖只得强忍煎熬,先去国公爷床边守着。
燕韶南这会儿已经确认羽中君真的消失了,她紧抱了琴,手指轻轻摩挲着断过的那根弦,低声呢喃:“你去了哪里,我再不跟你闹别扭赌气了,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吧,好不好?”
这时候,离她不远的一张床榻上,魏国公崔绎睁开了眼睛。
虽然昏迷了不短的时间,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带给他的是由衷的喜悦,他记起来了,当刺客得手的霎那,他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终于得以冲破琴弦的禁锢,挣脱黑暗,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否则若只凭年轻时自己的反应,就算有燕韶南的琴声相助,也躲不开被刺死的结局。
前生他也遭遇过致命刺杀,多亏贴身丫鬟小莲为自己挡了一刀,但那是在梁王被处死之后,他一直以为是朝廷洞悉了他谋反的意图,但现在看来,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他躺在那里心潮起伏,守在床边的人惊喜地叫起来:“国公爷醒了,快叫大夫都进来!”
第128章 装相
魏国公崔绎被匕首刺中要害,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大难不死,竟然挺住了。
给他看病的军医和从于泉匆匆赶来的老大夫都说,全赖国公爷年轻底子好,求生的意志也强,这才侥天之幸。
总而言之,实在是阿弥陀佛,应该给崔家供奉的菩萨重塑金身。
剿匪平乱还在继续,不过已经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了,得知魏国公遇刺,副使张山急急忙忙赶到水牛坳,接手指挥,但在魏国公脱离危险,醒过来之后,他吩咐叫把这个活儿暂时交给泉关府通判燕如海负责,张山则全力追查刺客的身份来历。
其实是崔绎知道张山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不想再养虎为患,叫对方借机捞功劳。
若他现在好好的,不受伤势拖累,肯定在想怎么设个陷阱,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对方。
无妨,徐徐图之吧,只要自己的身体不再出岔子,别说区区一个张山,满朝文武都来与他为敌亦不足惧。
张山丝毫没有查觉魏国公对他态度有变,在他看来,审案追凶才是他擅长的,魏国公这道命令算是知人善任,就是便宜燕如海这个小小的六品官了。
抓杀反贼平定叛乱这等好事不是谁都能赶上,自古以来这可都是登天的青云梯,燕如海的好运气在于排在他前面的知府遇刺,同知通匪,加上他本就是崔绎的人,又是才刚到任,责任不需负,三成功劳到最后都会变成十成。
不信就拭目以待好了。
有崔绎在,论功行赏根本不需等,很快燕如海的新职司就下来了,平乱有功,升任泉关府同知,因泉关知府伍丰德伤重不能理事,暂代其主持一府事务。
崔绎是钦差,代天巡狩,所下命令等同于圣旨,只需写了信往吏部报备一声,小小一个同知,无人会在这时候驳他的面子,到是听说他遇刺,各处的问候、礼单雪片一样飞来。
燕韶南很是忧虑。
父亲又升官了,现在他那一科考中作官的人里面,燕如海已经成了异数,同年们还都在七品上下打转,只有他一升再升,转眼已是正五品。
燕如海也有自知之明,一听到风声就去求见崔绎,自述升迁太快能力并不相符,缺少历练,难当大任,唯恐误了朝廷大事,请国公爷三思云云。
但崔绎不以为意,躺在病榻上,伤处裹着厚厚的棉布,古怪地笑了一声,声音很低地反问:“吃闲饭的官儿多了,你能耽误什么事?这才哪到哪,你且回去等着瞧。”
燕如海听着暗自汗颜,这一位是意指自己也是个“吃闲饭的”么,可自己明明没少做事,大案也办了好几件,算得上兢兢业业。这评价由何说起啊?
此次脱困之后,他调整好心态,和女儿韶南有过一次长谈,父女俩算是不谋而合,都想找机会抽身,回老家去过安稳日子,只是魏国公突然遇刺,辞官的话就不那么好说出口了,这若是再接受了小公爷的提携,可就真下不了船了。
可不等他再找说辞推拒,守在病床旁的大夫已经替崔绎送客:“燕大人,国公爷需得好生休养,您若是没有旁的事,就先退下吧。”
燕如海只得无可奈何告辞,回来向女儿倒苦水。
燕韶南有些心不在焉,停了一会儿才道:“不着急,眼下除了平乱没有旁的大事,平乱也有几个指挥使冲在前面,用不着爹你下号令,国公爷不是叫咱们等着瞧么,那就等着好了。”
燕如海觉着女儿说的有道理,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很快魏国公又有了别的动作,他将手下护卫做了一次大换血,这次的调拨甚至波及到了京里国公府,有人奉命千里迢迢赶来,有人莫名其妙就坐上了冷板凳,不过若考虑到国公爷刚刚遇刺,若有迁怒误伤都在情理之中,众人不敢提出异议,凛然从命,蒋双崖要算是最得崔绎信任的人了,自觉责任重大,一直守在病榻前,防备着刺客身后之人贼心不死,再次行凶。
“小公爷,那件事燕小姐可曾向您吐露实情了?”
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蒋双崖自然忍不住要提一提这两人都关心的话题。此乃急小公爷之所急,崔绎着急的事,对他来说那就是头等大事。
崔绎沉吟片刻:“她说是做梦梦到的。还梦到很多细节,可惜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崇福观那件事何等隐秘,只有您、我还有您的祖父知道。”蒋双崖并不隐瞒当年他将事情经过报告了老国公。
“涉及鬼神之说,一切皆有可能。”
蒋双崖滞了滞,突道:“可是在黑池三岛的时候,我问她东西在哪里,她分明回答我说,她知道在哪里,等回来之后和他商量过了再说。”
“呵,自相矛盾么,好办,把她叫来,问清楚就是。”
“小公爷,您别耗神了,由老朽来问吧。”
“不用,你不清楚始末,一会儿你在外边守着,不要叫人打扰。”
“是。”
蒋双崖不疑有它,打发了个侍卫去将燕韶南请来。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在外头禀报说人带来了,蒋双崖叫进,燕韶南迈过门槛,进到屋里。
她空着两手,没有带琴。
这叫蒋双崖微感意外,再看燕韶南眼下乌青,神色憔悴,不过几日未见,分明是瘦了,不禁奇道:“燕小姐,您气色不好,不是生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