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无忧+番外(11)
只如今，算起来国库应该有些盈余，却不知情况如何，连年的税收是否被贪官污吏占去了大半。即便皇上愿意拨款赈灾，可经过层层剥削，也不知落到他们手里的可有多少。
叶宁坐在屋子里，双脚已经不敢放在地上，一放下去便是拿那污浊的水去泡脚，只因地上早已被水淹没。
李氏愁眉不展，再这样下去，一家子怕是要被饿死。即便不被水淹死，那也是活不了的。
“孩子他爹，要不咱们就逃了吧。虽说家产就这般没了叫人气愤，可人活着比什么都强。若是逃难说不准儿还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你瞧外边这情形，岂是你我想逃便能逃得了的。多少人都想着逃呢，可外边风大雨大，到处都被水淹了，只消走出去，便会被大水卷走，岂能活命？”
若是旱灾便罢，哪怕是蝗灾也罢，顶多了缺了粮食活命，刨树根或者当难民逃往京城乞讨兴许都还能活命，可这让人措手不及的涝灾，真真是寸步难行。
一家子低敛着眉目，皆在内心叹息忧愁。
叶宁也不例外，只她叹息的却与旁人不同。
她才来了这世界多长时间，就又要死了么？若是这样，何苦跑这一趟，要是早一点儿也就算了，在她好不容易习惯适应了这个世界，却又要她离开，就是教养再好，就是再懒散不羁，也忍不住骂娘了。
不过，也许她能因此回到从前的世界里，继续当她无忧无虑没有负担的洛景瑜呢。
这么一想，心里倒是松快多了。
死就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事儿，除了坦然接受之外还能怎么办？只是，这等死的滋味可真是难受。
“孩子他爹，你瞧那……”
叶平眯缝着眼睛，定睛一看，那越走越近的，好似是一个人来着。可这样的情形，谁会出门找死？
那人越来越近，到了堂前，才将蓑衣解下，即便有蓑衣披着，也是淋了一身。
“连城？”
“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一个不小心便要被水冲走的。来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有事儿，大事儿。”
霍连城应着。
“你们也知道我那屋子就在村子边上，还是山脚下，这不，下雨下了这么些天，我那屋子早已被淹了，连屋顶都坐不得。我也实在不愿麻烦他人，只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求救，只请你们收留一段时日，自然也不是白吃白住的，我那屋子里能吃叫我一早收起来了，如今也正背在身上，这些粮食便当做你们收留我的回报吧，咱们一起吃了，准能熬过这场大雨。”
“这……”
“不过是借个地方落脚，如何能收你的粮食。如今涝灾爆发，颗粒无收，粮□□贵着呢，这可都是活命的东西。”
叶平已经好几日没抽过旱烟了，浑身的不自在，却也无法，只是这脑子到底没坏，虽说自家可能被饿死，可这做人的底线也没因此忘了。
若说不想活，那自然是假的。可再如何想活，也不能夺了他人活命的机会，若是叶家真的在他这儿断了香火，怕也是他叶家的命。
“叶大叔客气了。若我被淹死，留着这些粮食泡在水里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次茅屋简陋，四处漏雨，不太结实，也不知道会不会塌了，你有这些粮食，何苦来我这儿，去那李大山家里，青砖瓦头的，住的也宽敞舒服。”
霍连城苦笑一声。
“那些人家我如何敢去。就这点儿粮食，且不说那些人家家里人数多寡，叶大叔也说了，这粮食是精贵物，是活命的东西，谁见了不起贪念，我不过是一家几乎死绝了的独户，若是我死在这场涝灾之中，只怕也无人问起。我只知叶大叔一家为人宽厚老实，虽不富裕，却也有几分硬气，这些家底都是叶大叔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从来不贪旁人的东西。”
见叶平有些松动，霍连城便继续说道：“叶大叔，若你真的不肯留我，只怕不等雨停，我真要死了。”
“你若不嫌弃，我们自然无甚好说的。本来茅屋就这三间，除了堂屋，一间隔了做我夫妻俩的寝屋与放东西的地方，一旁就是炉灶。另一间就是隔了让他们姐弟俩住着，你若要住，便只能跟小安在那一块小地方里挤一挤了。”
“多谢大叔大婶。”
霍连城勾起笑，在那阳刚的脸上，如同见到了太阳，十分明媚灿烂。
“这些粮食便交给婶子了，该怎么用怎么做饭也得劳烦婶子才行。此番大恩，连城必定铭记在心。”
在这灾难之中，李氏也不好装出一副假模假样，大方的接了。
只她一家四口，人家不过是来借住一段时日，供不起粮食便罢，又怎好意思将人家的口粮吃光。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煮好了饭，粮食都堆到霍连城碗里，他们能有碗稀汤喝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也累了，随小安一同去歇会儿吧，晚些时候做了饭再叫你们出来。”
此番变故，叶宁从头到尾都是蒙圈的，正打算认命呢，怎么就有人把粮食送上门了？
第10章 借住
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很多地方早已被淹的不成样子了，田地更不要说，全都泡在水里，一开门便见汪洋一片，哪里还分得清哪里是田哪里是地。
霍连城也在叶家住了十来天，慢慢的也和叶家融成了一片，十分熟悉亲近。原本叶宁还有些避让的，只是如今民风开放，虽也会讲究男女大防，可那是男女私底下接触过密才会为人诟病。农家人哪有这些讲究，女子的名誉很重要，可也只那富贵人家为了清正门风而约束自家女子。
农家女子每日里都要出门下地干活，也许还要像叶宁这样去找些活儿做或者卖点吃食绣品贴补家里，日日抛头露面，哪管得这么多。
如今叶家上下俱在，霍连城也与叶兆安睡在一处，将来即使有哪个婆子拿此事出来嚼舌根，也有话可说，这便足够了。
霍连城自然不会往叶宁身边凑，也不会主动找她说话，叶家地方不大，可他们见着面儿的地方也只有餐桌上，其它时候叶宁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鲜少出来。
如今这情况，除了生活做吃的，谁也没什么活儿干，叶宁懒得理直气壮。
“这雨停了，若这两日不再下雨，我便回去了。”
“可村头那块低洼的地方早被水淹了，你如何回去。既然都住了这么些日子了，再说咱们也不怕别人说，你便多住些日子吧。你带来的粮食还有呢，足够你多住一段时日。”
一开始，李氏确实在饭桌上优待霍连城，毕竟粮食是他家的，而这粮食也是活命的根本，在这会儿正是金贵，许是有银子也不定能买得到，自然不敢大口吃喝人家的。可霍连城却不愿这般，叶家厚道老实，如今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岂能独自吃香喝辣，遂要求大家一般吃喝。
李氏无法，在叶平默许之下，从此便都吃一样的，只是李氏仍琢磨着如何能填饱肚子又能节省一些粮食，若有剩下的将来也好让霍连城拿回去。
霍连城对吃什么不计较，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去算计如何节俭持家，总归他一贯是自个儿吃饱了便毫无忧愁，因此只要有吃的就行，也不去算计李氏如何花用他拿来的那些粮食。
“就算雨停了，这屋子田地还淹着呢，哪里能住人，你就安心住下吧。这事儿是我定下的，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知道霍连城是顾忌叶家的名声，叶平嘴上不说，可也是心疼这个后生的。想他当日也是这般，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孤苦伶仃的，身上也无什么家产，全凭一股气力活下来，继而娶妻生子。霍连城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安稳地方，可身边的亲人却一个个离去，只自己命硬的活下来，个中滋味，自不必言说。
如今自己虽然一贫如洗，可好歹也有个家，有个牵挂，可霍连城却是了无牵挂，活着亦甚是无趣。
“那就打扰了，多谢叶大叔和婶子。”
霍连城眼里有些泛酸，只微微仰头，谁也不看，也不叫别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自从家人一一离去之后，他每日自己待在那屋子里，只觉得烦闷，因此大半时候都躲在山上，打猎也好，去歇个晌午也好，有那些山林野兽为伴，也就不那么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