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南枝(25)
“孩子……” 她试图用力地说话,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除了模糊的纱帐,看不见任何东西。
“姨娘这下该可以安心上路了。”婆子阴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微儿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挪动身子想要逃离。
一双粗糙的手按住微儿乱动的身子,沾了血污的帕子紧紧捂在微儿的鼻腔。
浓烈的血味,腥臭味,交织成复杂的味道。
因为呼吸不了,她难受的乱动企图挣开婆子的挟制。
刚生下的孩子啼声越来越大,微儿的心也越来越沉。
她的手不再试图挣脱,而是把手伸向她的孩子。
那孩子因为是李立秋吩咐要留下的,婆子很小心地把他放在一旁的罗汉床上。
“姨娘放心,孩子是个男孩儿,以后由夫人养着,自是一辈子富贵。”婆子捂着微儿的鼻子愈加用力,微儿的脸已经开始泛着乌青。
不知什么时候圆月已经出来了一大半,只有一角还被乌云掩盖着。
澄澈的月光落在微儿狰狞的脸上,她借着月光看到罗汉床上的小婴儿。
微儿慢慢放弃了挣扎,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孩子,随着婆子的动作,微儿渐渐没了气。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的手还一直保留着伸向孩子的姿势。
随着微儿像破布木偶跌落在床上,一直小声哭泣的婴儿突然哭得极大声,声音大到连前厅的人都能听到。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云锦听到后身子一软,她堪堪扶住朱红色的柱子才能站稳。
她望向天边的刚刚好破云而出圆月,月光皎洁,那一层遮蔽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月亮周围泛着淡淡的森青色,银屑般的月光落在云锦孤零零的身上。
云锦隔着柱子看到喜滋滋闻声赶来的云临辉和李立秋。
婆子抱着孩子跪在门前,大声求饶:“老爷饶命,微姨娘为了产下小公子已经去了!”
“小公子”
云临辉好像根本没听到微儿死去的消息,他忙着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小婴儿,自己亲自探验一番。
“真是男孩! 我云临辉终于有后了!”云临辉抱着怀里的孩子,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一天他本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老天爷厚待他居然让他在这个年纪得了个宝贝儿子!
“微姨娘该好好厚葬,毕竟替我云家留了后,是个大功臣!”
“那窦姨娘下毒之事”李立秋不甘心地看向乐不思蜀的云临辉。
“什么下毒!别瞎说,我儿子不是没事吗?”云临辉把孩子还给接生婆,今夜他还要去江栖院里,他得了儿子此时正是兴致勃勃。
他一眼没看失了魂一样的云锦,错过她往江栖院子里走。
可是云临辉没走几步脚步开始迟钝,身体也晃来晃去。
云锦眼睁睁地瞧着云临辉吐了一大口血,身子从台阶摔了下去 。
第22章 唤我窈娘
浓稠的夜色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寒夜里的露水落在江栖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疾风刮过时,露水乱迸打湿了云苏单薄的衣裳。
“江栖,你赶紧走!”云苏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塞到江栖怀中。
若是李立秋回过神来彻查云临辉昏迷的原因,只怕江栖就逃不掉了。
江栖一身紫色华服坐在秋千上,她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包袱,身子丝毫未动。
“云苏,我不再需要逃了。”借着惨白的月色,云苏依稀看清了江栖的脸。
美得令人绝望,依旧是那个洛水之神化身般的女子。
云苏缓缓走至江栖身边,四周静谧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江栖,你要永远离开我了是吗?”
“云苏,我不能陪你了。”
江栖晃了晃秋千,绣着凤凰花的裙角随着秋千摆动的弧度飘动。
她给云临辉点犀火香下毒时,早就想好了会有今日。
她本就孤苦伶仃,死了也没什么牵挂,如今却多了个担忧的人。云苏是这偌大的后院里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她唯一的温暖。
“当年阿娘早早就离开了我,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吗?”云苏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鼻尖隐隐发酸。
“云苏,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看到你出嫁。
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这会吃人的后院 。
江栖拿了别在身上的帕子,替云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她另一只手捂住闷闷作疼的胸口。
“怎么了,江栖”云苏紧张地握住江栖白净的手。
江栖本想宽慰的笑笑,让云苏放心,不成想刚张嘴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染红了云苏青色的襦裙。
云苏身子一僵,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江栖……”
“对不起啊,弄脏你衣服了。”
江栖拿帕子擦了擦云苏染了血的衣服,只是江栖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越擦越脏。
雪白的帕子也染上了血迹,江栖呆呆地盯着帕子,嘴里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她为了让云临辉中毒更深些,平时只要云临辉唤她去留宿,她便把身上的衣物,甚至身体都熏了犀火香。
这次毒发反倒比云临辉更快,算了算日子云临辉离毒发也没几天了。
“云苏,下辈子我不要再做女人了。”江栖轻轻靠着秋千绳子,胸腔中的疼痛越来越重 。
她喘了口气,嘴角的血一点一滴落在衣服上,璎珞项圈上。猩红血色混着红玛瑙的颜色变得鲜艳又凄厉。
“做只猫儿狗儿的也挺好,我杀了人,死后大概得下地狱吧……”
云苏紧紧拉着江栖明显越来越冰冷的手,一颗心好像被针密密地扎着。
“江栖,没关系……”
我们一起下地狱。
江栖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柔和的笑“云苏,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好累啊,云苏……”即使身体已经疼到麻木,江栖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自有记忆起就在花萼楼弹琵琶,在不同男人间穿梭,时常抱着寒冰取暖。
“云苏,你且记住,我真名唤窈娘啊……”
说完这句话江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脸色惨白,衣服已经被血湿透。
江栖眨了眨眼睛,天上的月亮圆的像她刚进府的那日……
“窈娘!”云苏颤抖着身体,哑着声音哭出来。
月光下的如玉美人斜斜地歪在秋千绳上,眼睛半睁着盯着天上的圆月,风一吹发髻上的步摇还在晃动。
云苏知道,江栖已经不在了。
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声响,像极了鬼魅的私语。
“窈娘,黄泉路上慢些走,你要等我。”
……
李立秋坐在一汀院厢房内,她舒适地饮了口刚沏好的碧螺春。
刚才大夫检查过说云临辉中了巨毒,活不了几天。
只是这样想着,李立秋都觉得心里舒爽。
她凤眸一挑,凌厉的目光望向脚下跪着的窦姨娘母女。
“你们母女俩真是好本事,害了微姨娘也就罢了,这下子连老爷都敢害,你们俩是活腻了!”
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红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跪着的窦姨娘吓得浑身一缩,今日微儿出了这茬事已经让她措手不及。
这下云临辉也出了事她已经是心力交瘁,怎么这些脏水全往自己身上泼!
她憎恨地瞪了一眼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李立秋。
这个女人嫁进府里到现在老爷一手指头都没碰过,除了身份尊贵些,她还有什么资格占着主母的位置不放!
当初这件事也是云临辉亲口说的,窦凝月当时知道也是吓了一跳。
“求母亲明鉴,姨娘断不会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更何况父亲的死因好像是别的吧。”
云婉沉同窦姨娘跪在一起,她不谦不卑地替窦姨娘辩解。
今日这事云婉沉真是恼极了窦凝月,她很铁不成钢地扯了扯快要失去理智的窦凝月,她云婉沉聪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钝的娘。
“哦 那微姨娘的死怎么说”李立秋指了指从微儿房里拿来的一盘月饼。
瓷盘里还剩下几块月饼,凌乱地摆在白瓷盘内,刚才大夫已经查过里面确实下了药。
“凭借这些根本无法断定我姨娘下了药,月饼在微姨娘屋里也搁了许久,难免有人想嫁祸我姨娘……”
“你放肆!”李立秋怒喝,打断了云婉沉即将说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