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211)
不,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谁还敢对瑞王动手不成?
但……蔡流风的心狂跳了一下。
瑞王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蟒袍,一边瞥着蔡流风,看到他眼中的狐疑之色后,便咳嗽了声。
蔡流风低头:“回王爷,确实有急事。”
“说罢。”瑞王又刻意地扫了扫自己的袍摆。
他像是一只才开过屏的孔雀梳理美艳的羽毛一般,炫耀而嘚瑟地搞了这一通后,才回到桌后落座。
蔡流风皱着眉,敛神说道:“不知道漕司李校尉之子李光的异闻,王爷是否听说了?”
瑞王道:“已经知道了,据说那人在应天府大堂自刎身亡了。怎么,这件事有什么蹊跷?”
“此事是否有蹊跷暂时还不得而知,可是,下官觉着另外的一件事也许跟此有关。”
瑞王微怔:“什么事?”
“据臣所知,吏部的卫主事,失踪了。”
“什么?”瑞王抬眸,有些诧异:“卫主事……就是那个跟着你去秋浦的?”
蔡流风道:“回王爷,就是此人。”
早上,蔡流风打发卫主事先行回京,自己随后跟上。
他中午回京后先去了郝府,后来抵达吏部,两下一交接,才知道卫主事并没有回吏部报到。
这已经是极反常的了,不过,兴许卫主事路上有事耽搁、或者家里有急事之类的……于是叫人一边去他家里找寻,一边往路上去找。
谁知到处都不见卫主事。
蔡流风耐着性子,直到派去的人又从秋浦返回,报说路上并无卫主事的踪迹,蔡流风才察觉不对。
卫主事性子谨慎,而且陪着他一起的还有吏部的两名差人,如今他们竟一并失踪了!
如果是平常,或许可以再等上一天半天的,但是之前李光失踪之事在前,这让蔡流风有种不妙的预感。
赵景藩听蔡流风说完后,便思忖着,半是认真半玩笑地问道:“这卫主事,他的名字……该不会是叫‘卫青’吧?”
蔡流风一震,知道瑞王的心意跟他一样:“回王爷,这倒不是,卫主事单名一个优字,但是……”
“但是如何?”
“但是他……他的字,是仲卿。”
瑞王一顿,眉头皱的深了几分。
——卫青,字仲卿,封爵长平侯,谥号“烈”。
本来瑞王觉着蔡流风这次来,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题发挥而已,如今听他说完,才知道他果然不是无事生非。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殿内安静异常。
过了会儿,瑞王才道:“你特意来到王府,只是想跟本王禀明此事?”
“回王爷,不敢瞒王爷,原本是清吏司的韦炜从下官这里得知此事,他便想去郝府找小奇商议,谁知小奇不在,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在王爷这里。正好清吏司本就是王爷一手建立的,出事的又是吏部的官,所以下官便同韦执事一同前来,实属冒昧,还请王爷恕罪。”
这一番话真是可进可退,有理有据。
瑞王点点头:“来的好,放心,这是尽忠职守,本王不会怪罪。不过……你想让平平帮着查案?”
“回王爷,确有此意。”
瑞王叹道:“这恐怕有些难了。”
“王爷这话何意?”蔡流风疑惑地问。
瑞王道:“你还不知道?平平今儿给了本王一封辞官书,说是要辞官了。本王刚才、苦劝了一阵……”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咳嗽了声:“甚至动了手……”
蔡流风的眼神陡然变了:“王爷说什么、动手?”
他不由又看了一眼瑞王脸上那个正在模糊的掌印。
“是啊,动了手才发现……”瑞王却仿佛忘记了脸上曾经吃过一巴掌,他只是露出一抹略带神秘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蔡流风:“蔡爱卿,你瞒的好深啊。”
蔡流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些。
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眼地上的绳子,那么刺眼!
同时他想起自己才进来的时候,瑞王那整理衣袍的显眼举动。
拢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地握了握:“王爷、这话是何意呢?下官不懂。”
“爱卿你当然懂,”瑞王道:“你明明知道的,何必要本王说出来呢,平平他明明就是个……”
他没有说完,却笑得恰到好处,让人觉着他已经了然于胸。
蔡流风双手一放,蓦地后退了半步。
他雪着脸看着瑞王,眼神是惊疑,又有愤怒,牙关紧咬。
但他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蔡流风没有开口,但是这种反应这种表情,在瑞王眼里,已经不需要说别的了。
瑞王的唇角微微地一牵,那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刚才所谓的“动手”,只是让瑞王心存狐疑,无法得知具体答案。
他毕竟没有经验,无法确认,也没有亲眼所见。
所以瑞王便跟蔡流风用了一招“敲山震虎”。
倘若一切如他所料,就算他没有说完那些话,可蔡流风一定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要是蔡流风按捺不住,他会不打自招。
如今,虽然蔡流风还算稳得住,并没有就不打自招,但是这种反应却已经很明白了。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无奇跟着费公公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怎么合身,只能把袖子撸起来堆在臂弯里。
看见蔡流风的时候,无奇没来由安心了几分,忙靠近几步:“蔡大哥……”
蔡流风看着她新换的衣袍,略有点凌乱的发鬓,不知不觉咬住了唇。
第102章 三更
两人目光相对, 无奇不禁欣喜。
对她来说,在王府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看见一个自己熟悉且向来信赖的人,简直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 眼前一亮。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蔡流风的脸色不太对, 有些凝重的,甚至隐隐地透着一股恼意。
她吃了一惊, 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前方的瑞王赵景藩。
一看之下又是意外。
瑞王殿下倒是有些……如沐春风。
他的眉眼里透着几分春光乍现似的笑意, 流转的目光在蔡流风跟无奇之间转了一会,最终落在无奇面上。
可虽然容貌可人而表情讨喜的过分,但他说的话却很叫人费解。
瑞王看着无奇叹道:“这身衣裳,只能说凑合吧。不过谁叫先前那个已经……不能穿了呢,算了, 有, 总比没有要好。”他语重心长地说。
无奇满头的问号,她默默地揣测这人面桃花的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她隐隐地嗅到类似阴谋的气息, 但仍是看不真切。
其实自己原先的衣裳也不至于就怎样, 顶多是给绳子、当然还有瑞王手脚并用的,糟践的有些褶皱不堪罢了,整理整理依旧能穿, 还没有到就非换不可的地步, 他又何必说的这样危言耸听。
谁知无奇虽不懂,可蔡流风却听出了瑞王明明暗有所指。
又想到方才瑞王跟孔雀开屏似的种种, 心中那股愠怒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沉声道:“殿下,您太过了些吧。”
无奇身后的费公公跟顾九双双色变。
无奇正在琢磨瑞王跟蔡流风为何就像是暑热跟霜寒一般的差异,猛地听了这句也不由大惊。
她自己每每在瑞王跟前口没遮拦的习惯了,也不怎么惧怕,可是听见蔡流风如此, 心中一颤,竟生怕瑞王会不悦。
她赶紧又看向瑞王,准备要是瑞王稍微有点冒火的势头,自己就要冲上去……想法把这把火给他灭掉。
谁知超乎她的预料,赵景藩依旧还是沐浴在一团和气的春风之中,并没有任何要冒火的迹象。
而费公公跟顾九因为也看到瑞王“反常”的表现,所以也都按捺着并没出声。
场面依旧祥和。
无奇感觉瑞王定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人畜无害起来,这叫她很有些不适应。
毕竟刚才在蔡流风来到之前,此人还是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凶狠模样,难不成……
是欺软怕硬吗?因为她够软,而蔡流风……够硬?
无奇想不明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不管如何,只要他别翻脸无情,那就天下太平。
无奇的白眼跟琢磨,都没有逃过瑞王的凤眸。
奇怪的是,瑞王赵景藩现在的心情无法形容,但却无以伦比。
是一种……不能言喻的愉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