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风月系列之恨到归时方始休(出书版)+番外(18)
李书白叹了口气,蹙起眉头道:「其实告诉他本来也没什么,可你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吗?昨儿中午我只喝了一杯烈酒,被他逼着吃了多少东西,如今若知道有这个病,还怕他不把我当猪喂呢,只怕人家大夫也不能得闲了,更有甚者,天天让大夫坐在外面看着我都是有的。所以这事儿不能让他知道,反正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一旦有不舒服,我就赶紧找你,让你找大夫还不行吗?」
风凉细细一想,觉得李书白说的也没有错,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一边叹息道:「公子,我这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替你做这件事啊,将来一旦有了什么闪失,你可得保住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好了,好了,说什么呢,还死不瞑目,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李书白笑,觉得身上还是无力,他知道可能是昨日酒后归来受了点风寒,反正已经开了药,他也就不再在意,重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这里风凉安排人去煎药了。
第九章
很快便过了正月十五,这些日子上官千斩陪着李书白,逛遍了京城所有好玩的地方,吃了无数的小吃名菜。庙会,花灯,耍龙,各种玩法让李书白兴奋不已,而他身旁的家伙看他喜欢这些东西,最后干脆请了京城中有名的杂耍班子,轮流到魔宫中演了好几天。
因为太幸福了,李书白常常有一种如在云端的感觉,不经意的时候,他就会在想这是不是做梦?自己还是那个下奴,当一觉醒来后,温柔的上官千斩不见了,取代的还是那个恨自己入骨的千千,也时常会想,如果真是做做梦,就永远不要让梦有醒来的一天吧,他宁愿就在这样美好的梦中死去。
人就是这样,越是幸福的时候,就越担心失去这种幸福,从而会生出许多莫名的担心。就如同越是爱的深切的两人间,就越容不下任何一点嫌隙,李书白与上官千斩此时就如同蜜里调油,怎不令已经过了五年非人生活的李书白担心。
看似杞人忧天,却不知,大祸的种子就是在这种杞人忧天的担忧中埋下的。
正月十八的早上,李书白正在卧房内看书,他因为这些天游玩的十分起劲儿,以至于又受了点风寒,被上官千斩下了禁足令,不得不窝在房间内看书。
刚翻了几页,就听门口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李公子在屋里吗?我是特地来探望他的。」
彼时风凉正在厨房看着给李书白熬的药,爷太在意这个人了,他自然不敢有半点儿马虎,而小卫则出外办事,因此房间门前只是两个普通的仆人在那里伺候着。李书白在屋里听见有人说话,便放下书,道:「是谁在外面?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袅袅婷婷的黄衣女子,看见他,先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原来公子竟然是个绝代风华的人物,就不知先前何至于落魄成那样,今日一见,险些认不出来了。」
她说完,李书白却早已认出她就是当日在枫晚亭中的柔水姑娘。
李书白有些羞窘,不过柔水是善于交际的人,几句话一说,便将气氛弄得活泛了,李书白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羞窘。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柔水便笑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满园腊梅开得正好,不如李公子多穿些衣服,我们去赏梅可好?凤姐姐和上官宫主也在梅亭说话呢。」
李书白本不欲去,然而听见说凤来香和上官千斩也在那里,不知为何心上就涌上一阵不安,略思索了一下,便点头道:「既如此,待我披件大氅的。」言罢叫进两个仆人,命他们把大氅帽子手套全取了来,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一样,这才敢和柔水出门。
没办法,上官千斩太紧张他,一旦风寒加重,后果可不是恐怖两字可以形容的,更何况,他也不想让爱人认出自己,打扮成这样,就算偶然照了面,想必也是不妨事的。
一路走来,很快的便到了梅亭附近,这一路上柔水也没有说话,她不说,李书白也便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刚到了一个转角处,还不等转过去,便听凤来香柔美的声音传来:「宫主可还记得和妾身打的那个赌吗?」
柔水停了脚步,李书白也停了下来,只听上官千斩道:「好好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声音中似乎有不悦之意。
凤来香笑道:「那时候,妾身初见宫主,便断定宫主除非不动情,若动情,必是天崩地裂。宫主却说自己是无情之人,终此一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还要妾身好自为之,不生妄想,甚至为这个和妾身打赌。就因为此,妾身这么多年来,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想着能得宫主偶尔记起探望,便已足矣。」
她说到这里,却又幽幽一叹道:「却原来,妾身错了,宫主如今有了至爱之人,只怕再也不认得妾身了,以此想来,岂不是宫主误了妾身,若妾身也真心对待宫主,说不定宫主先爱上的人,便是妾身了,所以,妾身心里不平,既然得不到宫主,求宫主履行当年之约总可以了吧?人,妾身是不求了,求也没用,但赌注,妾身却是一定要的,何况对于宫主来说,这赌注也不是付不起的。」
上官千斩淡淡道:「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倾心相爱之人,想必你是听了些谣言,对于书白,我不过是报恩而已,他收养了我两年,这两年的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加石破天惊了,一瞬间,李书白觉得整个世界就此轰然坍塌,他听见凤来香又笑问了一句:「只是报恩而已?这样的柔情似水,只是为了报恩吗?那报恩之后呢?还是像之前那样,接着报仇不成?宫主总不该瞒我,这两年我有多听话,难道你还不知?」
报恩之后再报仇。更大的一盆冷水浇到李书白头上,他站立不住,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得柔水扶住了,李书白茫然的看着她的脸,只觉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怜悯与不屑混杂的表情。
是啊,她是有资格怜悯自己鄙视自己的啊,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报恩而已,什么倾心相爱,什么一生一世,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就说……他就说上官千斩怎会如此轻易的原谅自己。
不该沉溺的,自己这样厄运连连霉星罩顶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幸福,如今大梦初醒,原来一切,终如自己猜想的一样,要回到最终的原点。
喉头血气翻涌,李书白却不住的吞咽,非要将那口血强行咽下不可,如此一来,胸腹间立刻痛的翻江倒海,他的身体本就很虚弱,虽然这些日子调养的好,但底子在那里,不是一朝一夕能纠正过来的,因此这一痛,只觉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加上受的打击太大,竟然两眼一黑,忍不住晕了过去。
待醒来时,已是在自己的卧室中,柔水坐在旁边,歉疚道:「是我的不是了,原以为和公子过去给上官宫主一个惊喜,却未料竟让你听了那番话,当时公子晕了过去,我自作主张将您悄悄扶了回来,我想着在那种情况下,让上官宫主看见公子,也未必是好事,他是个冷酷性子,若不知这事儿,或许公子还有几天温存日子……」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李书白却很明白她的意思。
柔水见他精神不济,便知趣的起身告辞。李书白强打精神叫了风凉送她出去,这里便倚在床上怔怔的出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柔情蜜意尽是水中之花镜中之月,而自己却还傻傻的去相信什么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不觉心痛的就似万蚁啃噬万箭穿心一般。
风凉送了柔水回来,看见李书白的神情恍惚,不由疑惑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刚刚我听说你和那女人出去了一趟,该不会她对你说什么了吧?公子别听她的,这些风月场中的女人,是最有心计的,宫主如今有了你,不去她们那里,她们心里哪能平衡,必定跑过来调唆了,我刚刚去了厨房,我若不去,万万不能让公子和她去,着了她的道儿,不行,这事儿我得去告诉宫主,不然……」
「别胡说了,人家不过是邀我一起去赏梅花而已,哪里说什么了,你在那里杞人忧天干什么?」李书白强挤出一丝笑容制止了风凉,不是不知道欢场女子的心机厉害,然而自己和柔水去梅亭,上官千斩与凤来香如何知道?
凤来香与柔水万万不可能有什么信号,否则依上官的精明,早就察觉出来,他既然要先报恩再报仇,又怎会借别人之口说出来。只怕他对自己恨意太深,必然要借这一次机会打的自己万劫不复才肯甘休,如此他就更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来暗示自己了。
他心中只觉万念俱灰,想着什么都不重要了,连一直以来放在心尖上的幸福都是假的,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心越发痛,渐渐的嗓子发痒,他猛咳了几声,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若就能这样死了,倒也不错,最好是在上官千斩对自己撕破脸前就死掉,这样就还可以抱着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逝去,即便是自欺,能够自欺到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心中高兴起来,暗道是了,我本就该是个不幸的人,能有这样一段虚无的幸福,就是上天眷顾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有什么好恨的,上官不爱我,他只是报恩,但我可以在这段报恩的期间内继续爱他啊,我可以把他的报恩继续当成爱情啊,到时两腿一蹬死了,他即便恨得鞭尸,我也是不知道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