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番外(16)
经过不明不白冤死的人,尤其能感同身受。
“不同……”程藏之沉吟,而后将颜岁愿箍的更紧些说话:“倘若那些都是寻常生死,眼前才让你动容,我很庆幸没有交代在疆场上,倘若将来我为你而死,那也不是寻常生死吧,你也能为我颤抖,那是最好。”
明明在说眼前,程藏之却提上了自己的生死,让颜岁愿不得开怀,更是触及他怒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程大人,生死俱是大事,何故轻言性命。你若因我而亡,我也不会为你半点触动心弦,我只会觉得自己罪责其深,来世定不再见你。”
颜岁愿气恼的样子落在程藏之眼里煞是珍贵难见,他却是喜爱珍重,幸的诸葛銮主动请缨探查情况不在,他才得见这样的颜岁愿。
然而,程藏之并未有高兴许久,便听见颜岁愿又说:“况且,程节度使若是因本官而死,河西十万驻军便要拿本官祭奠程节度使了。所以,程节度使,还是与本官远不间亲的好。”
“……”这是又嫌弃他了。
程藏之俯首在颜岁愿耳边,颜岁愿以为他要说什么,竖耳待听,却是颈间盈晕热气,滚烫无比。
本想推开他,颜岁愿却还没来的及推开,就听那人说:“我只是不想我的命成为你看淡的生生死死,哪怕你来世不要见我。”
颜岁愿还未回味这话里的深情,去探查情况的诸葛銮就回来了。
他尚未清楚程藏之陈了如何的情,就被诸葛銮的话惊的一身冷汗,不得空再去与程藏之纠结情愿。
“烹婴而食,此乃真孽畜!”诸葛銮道。
颜岁愿沉下眉头,开始思虑金州之事。卢宏未吞的金,不再上奏的赈灾折子,烹婴传闻……桩桩件件交织成网。
程藏之静在他侧,不言不语。这样的人便是销他魂魄,欲-罢不能。
“校尉,咱们焚化这些人,为何不直接火葬了?”
因为没有衬手的工具,只能从村中拾捡些锅碗瓢盆收敛残尸。
指挥着手下人的男人,满面沧桑,脸色霜灰的不像正常人。音色极其沉重,“这些人的尸身本就残破,搁置这么久,若要大火随意焚毁,只怕会传出疫情。用硝火埋焚,动静小不会被注意,而且也不易传染瘟疫。”
“哦!原来如此,校尉果然见多识广!”列在队列边的汉子,面色跟校尉男人的脸色一样霜灰。
没多久,汉子又问:“可是校尉,我们为啥不直接掩埋了,搞口锅多吓唬人。”
还未等校尉男人答话,暗里走来一个汉子附在校尉耳边道:“北边也来人了。”
校尉男人一愣,“追我们的?!”
汉子摇头,“校尉,这群人不知我们下落,而且不是大将军直系军。”
校尉男人脸色愈发沉重,当即对汉子道:“你在此处守着,维持现状,务必要让来金州的钦差见到这一幕,坐实烹婴的传闻!”
汉子抱拳道:“校尉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好。”
校尉临行前,仍旧嘱托:“干完这事,让兄弟们掩藏好行踪,你带几个人留守就好。在不知那颜岁愿究竟是何等人前,我等决不能被他发现!”
风雪夜归人,冷迷的空中弥漫着血腥味,火光不息直至天色将明。
颜岁愿望着那一簇火焰,心思百转,终于疏通关节。只是,他尚不能确定,诸葛鸾到此处是为何?程藏之对金州之事把控几何?卢宏的后人只知刺史府一条密道,他无法将意外出现的人联系其中,谜团难解。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又出来现事了…
第14章
晨风破晓,天边一束光辉破云穿雾,给夜幕笼罩的大地带去光明。
借着晨曦微光,颜岁愿与程藏之二人才瞧清诸葛銮的模样。
诸葛銮穿着似青云裁就的交领窄袖长袍,腰封边系着一把似是油纸伞的物件。额发指长,却是遮掩不住一双清光流转的眸子,三庭五眼,玉壶悬鼻,丹唇外朗。
那村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状,颜岁愿未敢涉深,唯恐举动大了惊了有心人。但那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诸葛銮的言之凿凿,让他的心一坠再坠。
原是他主明,程藏之在暗,这金州城底细还需暗处的程藏之细细去查。
一路出了金州城,三人自当分道扬镳。
程藏之前脚走后脚便下起了雪。
此时,诸葛銮解下腰间系着的油纸伞,慢条斯理的撑开了伞。
是把泛黄的油纸伞。
颜岁愿心底着实一惊,心想居然真是把伞,他原以为这伞如同他的袖里剑是把便于携带且掩人耳目的利器。
看着此刻撑着伞走在鹅毛大雪里的诸葛銮,又看了那落了层雪白的伞面,他才信这是把油纸伞。
他道:“我瞧着诸葛郎君是有备而来的,这伞带的是及时应景。”
诸葛銮停下脚步,他本不是和颜岁愿同路的,但听了这话,难得抿唇轻笑:“早在兖州便听闻朝廷有位性直如弦的尚书,昨夜听了那位郎君所言,今日却听的阁下此语,倒是觉得阁下才是朝廷那位直如弦的尚书,颜尚书,鸾有礼了。”
纵诸葛銮如何谦恭有礼,又如何言语得体,颜岁愿却都觉得诸葛銮话里有话,且不是什么好话:“诸葛郎君想说什么便说了,何必曲意言它。”
诸葛銮听他这般要求,自然又是轻笑:“在下还听闻颜尚书秉正为公,如今倒是也真,只是难免还是寒心,大人不想金州之苦,却是耗费时间与我迂回试探。”
言辞犀利,颜岁愿却是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诸葛家的人为何在金州,为何在程藏之领他去的村庄,且是在那种情状之下。
虽说世间无巧不成书,但颜岁愿从不信什么奇巧邂逅。
他道:“诸葛家远在兖州,能风闻金州的轶事,确实令本官发想。”
诸葛鸾轻微哼笑,却显得阴冷不屑。而后只是撑着油纸伞,在白雪孤飞里步调沉稳而行。
颜岁愿倒也没有去阻拦诸葛鸾。
远远听闻诸葛鸾唱声:“天下事,天下人,天下难。龙不龙,虫不虫,人不人。谁要问,谁要管,落得恨,伤一身。”
风传歌谣,人走的越远,乐律就越清晰可闻。
颜岁愿只是站在天地一雪色里,凝眸瞧着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
诸葛家乃是兖州郑国堤锁龙井的修建者,锁龙井修建至今已有十年,而在这十年里关于锁龙井的传闻一刻未曾停息,尘嚣甚起。
传闻里锁龙井乃是拘邪龙之地,倘若锁龙井出了问题,那便是当世真龙命数已尽,出了锁龙井的邪龙将会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真龙。换在人间,成则是改朝换代的新君新朝,不成则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现下修筑锁龙井的诸葛家子弟出现在多事之地,还是为那样灭人伦失世道的事而来,颜岁愿不得不由此联想锁龙井。
安帝登基迄今为止,大权不得握,奸相横行,诸道悖逆,贼心可诛者不知几何。再者他伯父与程藏之这样手握重兵,却无帝王钳制,可想安帝之困苦。
颜岁愿掩在披风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清光奕奕的容颜显得孤冷,竟带着三尺青刃的锋利。风雪之中,似传边塞胡笳声,怆然乐律间夹杂一句话——岁愿,你要做仁人志士,要做善人。
忍让宽仁,天下太平。
雪势越加盛了,颇有燕山大雪如席的情态,若非风头不旺,颜岁愿这一路必然狼狈艰难。
待到了客栈,颜岁愿险些成了雪人。佑安见状忙不迭的解了颜岁愿的披风,顿时抖了一地冰雪,若是用手团起来也可成个能把人脑袋砸歪的雪团子。
佑安看的心惊眼跳,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一路攒了多少雪。他想着,急忙弄了热茶与汤婆子给自家公子取暖,又另移了盆碳火到颜岁愿跟前。
颜岁愿坐在碳火前,橙红的火光映在他面容上,长眉明眸里焰火旺旺的燃着,素玉似的面颊上虽是彤红却越发的生冷晦涩,犹如寒泉浸玉。
“佑安,请上那二位副使,我们入城。”寒泉一阵波涛凌冽,素玉跌落进淤泥沉积的潭底。
这厢准备完毕,颜岁愿稍稍回暖的身子又进了风雪里,又是凉气侵入了骨髓。
大地铺着一层雪做的广席,一行人裹着风雪前行,步步雪印子出了又淹没了。
客栈二楼上站着两青年,遥遥的看着风雪里的一行人。